週日清晨,陶意是在楊斯年懷中醒來的。
她摸到床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還不到五點,楊斯年還沒醒。
他們結婚以後這段時間以來,每天都睡在一起,今天還是第一次,她醒來的時候,發現楊斯年還在。
平日裡他都是早早就起來,貼心的為她留下早飯以後,便出發去工作。
他的動靜很小,從來沒有吵醒過她。她的心裡也很清楚,楊斯年大概是為了遷就她,才會每天開車很久,從海淀來朝陽陪她,又從朝陽去海淀上班。
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感情,甚至還稱不上太熟的朋友關係。但楊斯年的的確確是一位十分合格的伴侶。
從日常生活到床上關係,每一處都合格到她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陶意躺在他的懷裡,靜靜觀察他的睡顏。
楊斯年睡著時面容沉靜,醒著的時候陶意總覺得他無時無刻都在緊繃著,就像是大腦裡有根精準度量的弦,來控制著他的一舉一動。
只有現在睡著時才會鬆開那根緊繃著的弦,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他這個人,就連眉骨的弧度都是十分溫柔,很溫暖,很有親和力。
她細細數著他睫毛顫動的頻率,一下、兩下、三下、
如此無聊的事情此刻她竟然覺得還蠻有趣。
再往下看,他的眼下有些很淺的烏青,不是很明顯,不湊近了壓根看不出來的程度。但能夠很直觀地感受到,他最近休息得不是很好。
也是,換作她跨區每天兩頭跑,也會感覺很累,從而休息不好吧。
結婚到現在一個多星期,陶意這還是第一次注意到,平日裡總是很紳士很溫柔的楊斯年,睡著以後的樣子,卻很有攻擊性。
他像是做噩夢了,樣子看起來不是很安穩,時而眉頭緊皺,時而將她的腰圈得更緊。
掌心的溫度順著絲質睡衣傳遞到她得後腰面板,帶起一陣奇怪的灼感。
陶意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陶意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身上的溫度太燙人,還是空調的溫度開得太高,她感覺很熱,想要從被子裡離開,透口氣。
但她才動了一下,楊斯年像是有精準感知般,圈住她的動作便越發緊了,眉頭也越發緊皺。
“別走......”楊斯年緊閉雙眼小聲呢喃著。
他這是把她當成了誰?睡夢裡都這般念念不忘。
陶意拗不過一個成年男人的手勁,只得順從地又躺了回去。
他的睫毛顫抖的頻率比剛才快了許多,很明顯此時此刻的他正處於一個很不安的狀態,不斷祈求著說著“別走”。
他看起來快要碎掉了,急需有人小心翼翼地呵護。
陶意頓了頓,想把他叫醒好好的問一問,但最終,她也只是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緊皺的眉心處落下,輕輕安撫,試圖這樣,能夠撫平那些褶皺。
不管他夢到了什麼,都不重要吧,她想。
畢竟她對他,也不是那麼坦誠。
他們只要能夠相敬如賓,過好眼前的一分一秒,就足夠了。
時間悄然流逝,楊斯年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陶意的睏意再次上來,縮在他的懷裡,睡了個安穩的回籠覺。
鬧鐘響的時候,陶意再次睜開眼,楊斯年已經不在身邊,身側早已沒了他的溫度。
她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但就在拉開衣櫃門在選衣服的時候,陶意突然停住了。
她隱隱感覺自己忘了什麼事,站在開著的衣櫃門前愣了好幾分鐘才想起來是什麼事。
今天,她答應了和楊斯年約會。
她看向衣櫃裡的衣服,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那是不是要稍微打扮一下?
可是......楊斯年還沒有告訴她,他們今天要去哪裡。
還是問一下吧。
陶意將衣櫃門合上,走出臥室,果不其然在客廳沙發上看到了正在畫圖的楊斯年。
他怎麼這麼忙?忙到就連說好了的約會的日子都在工作。
陶意皺了皺眉,對他們今天的約會能否順利進行到底,持懷疑態度。
上一個她見到的,抓住一點縫隙時間都要用在工作上的,還是孟女士。
她很不喜歡這種看起來會出現變數的出行計劃。
她又一次不合時宜地想起孟女士,想起高中的時候,孟女士強行讓她轉學以後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大概是她有記憶以來和孟女士相處最為和諧的一段時光。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如果她並不知道孟女士是在利用她。
陶意在上高二那年,原本是上的家裡附近的一家重點高中。她當時的成績不錯,繼續保持現狀到高考,完全能在國內最頂尖的兩所大學裡任選。
這樣好的苗子,學校必然會對她很重視。
所以在孟女士強行讓她轉學時,校方給孟女士打了不少電話,追問原因。
但孟女士全部以“為了我女兒好”搪塞了過去。
孟女士的一句“為了我女兒好,為了我女兒的前程”,陶意感動了好多天。
她當時真的很天真地認為,孟女士將她從離家很近的重點高中,轉到與家裡橫跨一整個區的小初高一體化的私立貴族學校,是為了她好。
並且為了不辜負孟女士的期待,她更加賣力地學習,從轉學過去的第一次小考開始,便一直穩坐在年級第一的寶座,並與年級第二拉開數十分的差距。從未掉下來過。
教導主任在開大會的時候,還曾用“陶意元年”“陶意盛世”這樣打趣,旨在說,不管第二名第三名的競爭多麼激烈,都無法撼動陶意第一的位置。
並且當時的學校,很多同年級的同學,確實因為陶意這個“外來者”的到來,有了一些微妙的危機感。
不過話說回來,貴族學校的學生非富即貴,他們來上學的目的,未必是考上一個好大學。而且無論他們的成績好壞與否,都不會影響到他們家裡的資產。
陶意不同,孟女士是白手起家的富一代,儘管她已經很成功,但很多時候,她都不能鬆懈。
甚至,她很需要陶意快速成長,從而將孟氏交給她。
一群對學習絲毫不重視的富二代、富三代乃至從祖上就開始富的千金少爺,見到陶意的成績始終壓他們一頭,好勝心作祟,指引著他們也開始努力了一陣子。
那個時候,每次考完試,出了成績,孟女士就會帶陶意出去玩,獎勵她。
陶意每次都是滿心期待,畢竟在她的印象裡,和母親一起出遊的機會,並不多。
她也只是個普通小孩,缺少父愛的那些年,她的內心並沒有太多感觸。
在她的心裡,媽媽才是她唯一的親人。
儘管她的媽媽對她要求極為嚴苛,她也並不會抱怨;她對自己說媽媽這是為了她好,為了她的前程考慮。儘管她的媽媽從不帶她出去玩,她也只是貼心認為,是因為媽媽平時工作太忙了,沒時間才這樣。
孟女士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牽著陶意的手,一起坐在遊樂園的過山車上時,陶意內心的跳動並不是因為過山車的刺激,而是因為內心有道情感的缺口,正在被慢慢彌補縫合。
那道缺口,有且只有孟女士才能彌補縫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