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武安侯府
蘇安怡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滲出,她卻渾然不覺。
她已經在暴雨中奔波了一整夜,繁複精美的裙襬沾滿泥水,精心描畫的妝容被雨水沖刷得斑駁不堪。府中下人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無人敢抬頭看她那雙猩紅的眼。
她剛回到府中,還在頭疼接下來要怎麼辦,卻聽到了下人的傳報,一瞬之間面色陰沉得更加可怕,引得所有侍從婢女都不敢說話。
“侯爺……已經回來了?”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開口。她的聲音輕得可怕,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是、是……”就連一直服飾蘇安怡的碧環也沒見過她發那麼大火,一時抖如篩糠,“侯爺半個時辰前從西門回府,直接去了書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
蘇安怡忽然笑了。
那笑聲陰冷刺骨,像鈍刀刮過,聽得滿屋僕役毛骨悚然。她抬手撫了撫散亂的鬢髮,指尖無意觸到臉頰上乾涸的淚痕,動作一頓,眼底的癲狂瞬間迸發而出。
“好啊……真是好得很。”
她猛地抓起桌上那封燙金賀禮禮單。那是她專程準備的賀儀,原打算在靖王大婚時,以武安侯府的名義送去的體面賀禮。
“嘶啦——”
禮單瞬間在她手中裂成兩半。
“夫人!”碧環驚呼一聲,卻不敢上前阻攔。
蘇安怡充耳不聞,一把掀翻了案几。茶盞、果盤、書架等等,全都噼裡啪啦砸在地上,碎瓷飛濺,嚇得跪在角落的侍從都猛地瑟縮了一下。
“滾出去!”她厲聲呵斥,滿屋僕役如蒙大赦,紛紛退下。
就在這個時候,因連夜落雨而難眠是孟煜來到她屋前。
六歲的孩子怯生生地望著繼母,小手攥緊了衣角。他從未見過蘇安怡這副模樣,一時有些不敢上前相認。
往日端莊優雅的相府嫡女,此刻披頭散髮,滿臉猙獰,活像個索命的女鬼。
“母親……”他小聲喚道,聲音裡帶著哭腔。
蘇安怡猛地轉頭看向他,眼底的暴戾幾乎要溢位來。
“誰讓你進來的?”
孟煜被嚇得後退兩步,卻還是鼓起勇氣道:“我,我忽然想起,父親說……明日靖王叔大婚,我們……我們不用去……”
蘇安怡瞳孔驟縮。
“你說什麼!”
孟煜被她尖厲的聲音嚇得一抖,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父親說……說我們府上……不、不去賀喜……”
蘇安怡的胸口劇烈起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血肉裡。
不去?
孟宴卿竟連最後一點體面都不給她留?!全京城都知道靖王娶的是誰,若武安侯府缺席,明日她蘇安怡就會淪為整個上京的笑柄!
“呵……呵呵呵……”
她忽然低笑起來,笑聲越來越癲狂,最後竟笑得彎下腰去,長髮垂落,遮住了她扭曲的面容。
孟煜嚇得不敢動彈,眼淚糊了滿臉。
半晌,蘇安怡終於止住笑聲,緩緩直起身。她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髮絲,臉上竟浮現出一抹詭異的平靜。
“碧環。”她輕聲喚道,嗓音溫柔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