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小雨漸大,長公主府中侍從腳步匆匆,始終在為明日大婚做著最終準備。
許梔屋內一片寂靜,染著的最後兩盞燭火在風雨中飄搖不定,恰似屋中苦苦哀求的孟宴卿的心。
孟宴卿抬眼,淚水有些模糊了視線,他卻依然能夠看出此刻面前眼中的無動於衷,非要說有什麼情緒的話,也只剩下不耐煩。
他猛地上前,緊緊拽住她,手指深深掐進許梔的手腕,一雙眼中除卻痛苦的哀求後,只剩下無可救藥的偏執。
孟宴卿渾身溼透,昂貴的錦袍也沾了泥漿雨水,幾縷黑髮黏在慘白的臉上,狼狽又可憐,像在朝許梔使苦肉計。
“你以為換個男人就能擺脫我?”他聲音嘶啞得可怕,酒氣混著血腥味噴在許梔臉上,“殷霽珩……你當真以為他多麼愛你多麼強大嗎?呵呵,若我揭穿你,將你異世孤魂的身份昭告天下,告訴明日滿坐賓客,他殷霽珩心愛的王妃是個妖怪,你猜猜他會不會保你?還是會眼睜睜看著你被活活燒死呢?”
許梔聞言突然笑了。
那笑容讓孟宴卿心頭一顫,她似乎很久沒有這樣對他笑了,可他卻隱隱預感她要說些無比殘酷的話。
“說啊,”她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帶著刺骨的寒意,“你現在就去告訴全天下。”
“你以為他和你一樣嗎?你真的是錯的離譜也自大的狂妄。”
她猛地抽回手,抓起妝臺上那支斷開的玉簪。孟宴卿瞳孔驟縮,剛要伸手奪回,卻還是晚了一步。
“不要——”
“啪!”
玉簪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無數片。飛濺起的碎片,在他臉上劃出一道血痕,又或是扎進了他心口。
就在這一瞬間,妝奩抽屜突然“咔嗒”一聲彈開。一道血紅色的光芒從縫隙中迸射出來,一瞬之間便將整個房間映照得如同血海。
孟宴卿踉蹌後退,抬手遮住被強光刺痛的眼睛。透過指縫,他看見銅鏡殘片懸浮在半空,鏡面上那些蜿蜒的裂紋此刻如同活蛇遊走,暗金色的紋路與猩紅光芒交織在一塊兒,在昏暗中顯得那般詭異驚悚。
恍惚間,他彷彿在那些碎片中看見了過去七年裡自己和許梔的全部回憶。
“來人!有刺客!”
許梔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回過神來剛轉身,便瞧見她已快步推開窗戶,冷風夾著暴雨瞬間灌入室內。
遠處立刻傳來侍衛的呼喝聲和凌亂的腳步聲。
強光中,許梔嫁衣上金線繡著的鸞鳥也彷彿活了過來,每一片羽毛都在發光。這景象讓孟宴卿恍惚想起六的冬夜,他從前線負傷歸來,許梔就是用這樣的金線,在燈下一針一線為他修補鎧甲。
“那時候……”他怔然伸出手,似要拉住她的衣袖,“你說要給我繡個平安符……”
“許司正!”窗外樹影裡傳來侍衛的呼喚聲。
孟宴卿這才驚覺,猛地回過神來,抬頭一看,許梔正站在銅鏡光暈邊緣。她的眼神沒有恨,沒有愛,只有無盡的荒涼,像是那年冬日,他一個人無望地走在戰場上望見的雪地。
“滾。”她說。
銅鏡突然發出尖銳蜂鳴,孟宴卿不得不翻窗躍出。最後一刻,他回頭望去,卻見那人早已轉身,絲毫沒有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