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寫完,整塊白布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孟宴卿突然狂笑起來,笑聲在牢房裡撞出迴音。多諷刺,他這輩子寫過無數情詩,最後收尾,還是這樣一封絕筆表白。
“交給我兒子,”他將血書團成球扔給獄卒,“告訴她,我在閻羅殿等著看殷霽珩能護你幾時!”
靖王府的暖閣,許梔正在對那修復的畫作進行最後的校驗,這可是西域進貢的,又是劉子龍的真跡,她不敢馬虎。
“王妃,”如桃有些猶豫地走入,“孟家那小公子在門口跪著,懷裡揣著個油布包。”
許梔眉頭輕皺,似乎是被人打擾時生出了幾分不悅。
當那瘦小的身影跪在堂前時,她幾乎有些認不出這是那個驕縱的侯府嫡子。孟煜的錦袍換成粗布衣裳,臉頰微微凹陷,只有那雙和她如出一轍的桃花眼裡還燒著執拗的火。
“父親說您看完就會救他!”孩子重重磕頭,“他說您最疼我的……”
話沒說完他就要掉下眼淚來。
許梔面無表情地掰開他緊攥的油布包,血腥味瀰漫開的瞬間,快步走入屋內的殷霽珩,已率先伸手挑開那團暗紅布料,是幅寫滿血字的白衫。
看見最後裸露出來的那句“深情”,許梔突然輕笑一聲,取來燭臺。
“孃親!”孟煜撲上來抱住她的腿,“父親說只要您……”
“他騙你的。”許梔掰開孩子的手指,“人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看來他還沒有教會你這一點。”
燭火晃盪,站在她身側的殷霽珩看見她睫毛顫抖,但撕扯血書的動作乾脆利落。
“要看看麼?”她將碎片舉向燭火。
殷霽珩搖頭,取下她髮間沾到的碎屑:“你的過去,你處置。”
火盆裡的炭燒得發紅,紅得灼眼。
許梔蹲下身,白帛如血蝶般落入火中,遇火蜷縮,發出“滋滋”聲,像某種垂死生物的哀鳴。
最後一捧碎片飄落時,殷霽珩在她身後蹲下。火光映亮她冰冷的側臉,也照見盆底漸漸焦黑的“白首不相離”。
當年的誓言此刻正化作青煙,一點點消失在許梔眼前。
然而她已無知無覺,面無表情地看著火舌吞噬一切。
盆中幽藍火苗突然竄起,許梔和殷霽珩站起身,第一次轉過頭主動環住他的腰。殷霽珩感覺懷中人似乎忽然卸下了長久以來堅韌的鎧甲,正在她懷中汲取溫度和保護。
“謝謝你,一直在。”這六個字輕得像灰燼落地。
窗外傳來孟煜撕心裂肺的哭喊。許梔不動聲色地鬆開手:“明日送他去隴西前,讓嬤嬤帶著去刑場。”
“你確定?”
“讓他看清楚,”她望向窗外,面色冷淡下來,“背叛的盡頭只有斬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