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句“她是不是裝病騙你的”,以及雲棠複述的那些惡毒咒罵,讓他看向祝歡顏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審視和動搖。
他確實從未見過柔弱不能自理的祝歡顏如此潑辣咒罵的樣子。
場面一時陷入尷尬的沉默。
雲衡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
他清了清嗓子,避開了雲棠清澈逼人的目光,也避開了祝歡顏滿含期待和淚水的注視,目光落在低垂著頭的夏月淑身上,語氣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顏兒,你言語無狀,衝撞小姑姑在先,也不該對夫人不敬。回去好好反省。”
他輕描淡寫地略過了掌嘴一事,只提了言語無狀。
祝歡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連哭都忘了。
就這樣?
她的打豈不是白捱了?
國公爺竟然不追究!
雲衡之瞥了祝歡顏一眼,“回頭,你把手中管著的幾個莊子鋪子的賬目和鑰匙,分一部分給月淑。你先歇歇。”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炸在祝歡顏耳邊。
讓她把實權分給夏月淑?
這比打她耳光更讓她難以接受。
那些莊子鋪子,是她在這府裡收買人心的根基。
國公爺竟然為了息事寧人,為了安撫那個小賤種和夏月淑,就這樣輕易地剝奪她的權力。
祝歡顏只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嚨,眼前陣陣發黑。
她死死咬著下唇,強忍著沒有當場失態尖叫。
她垂下頭,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是,國公爺。”
祝歡顏看著前方的雲衡之,心思一轉。
她身體猛地一晃,作勢就要往地上軟倒。
這一招百試百靈,國公爺定會心疼地抱起她,之前的責罰說不定就能輕輕揭過。
“哎呀!”一聲比她更響亮,更委屈,更撕心裂肺的哭嚎驟然響起。
就在祝歡顏身體剛傾斜的剎那,主位上的雲棠,小身子骨碌一下,重重跌坐在地上。
她胖乎乎的小手捂著根本沒被碰到的胳膊,小嘴一咧,眼淚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哇啊嗚嗚,大侄子!她推窩!她推窩!”
雲棠哭得驚天動地,小臉瞬間憋得通紅。
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砸在地上,混合著灰塵,顯得無比可憐。
她一邊哭嚎,一邊用沾著點心屑和淚水的小手指著祝歡顏,控訴得聲嘶力竭,“好痛,她壞!她打窩!”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懵了。
祝歡顏那半真半假的暈眩姿勢僵在半空,看起來滑稽又尷尬。
雲衡之的心瞬間被那淒厲的童音哭喊揪緊。
他哪裡還顧得上祝歡顏是真暈還是假摔,一個箭步衝到雲棠身邊,手忙腳亂地想把她抱起來,“小姑姑不哭,這是摔哪兒了?疼不疼?快讓大侄子看看。”
“嗚嗚嗚,她推窩……她壞,大侄子你不管!”
雲棠順勢撲進雲衡之懷裡,小腦袋埋在他頸窩,哭得渾身發抖。
眼淚鼻涕全蹭在他昂貴的錦袍上,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雲衡之抱著懷裡哭成淚人兒的小小一團,再看向僵立在原地的祝歡顏,一股強烈的厭煩和失望湧上心頭。
“夠了!”雲衡之厲聲喝道。
他抱著哭地打嗝的雲棠,眼神冰冷地射向祝歡顏,“祝歡顏,你竟敢對小姑姑動手。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
“從今日起,你就在你自己的院子裡好好靜養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踏出院門半步!什麼時候想明白自己錯在何處,什麼時候再說!”
“國公爺!”祝歡顏如遭雷擊,臉色慘白如鬼。
她看著在雲衡之懷裡抽噎,卻偷偷朝她投來一個狡黠眼神的雲棠,一股腥甜直衝喉頭。
她眼前一黑,這回是真的搖搖欲墜了。
雲衡之不再看她,抱著仍在委屈抽泣的雲棠,溫聲安撫著。
雲棠看著快要將自己氣死的祝歡顏,心情大好。
還想要碰瓷她?
做夢去吧!
另一邊,二房院落。
周秋蘭正悠閒地修剪著一盆開得正豔的芍藥。
她身邊的心腹嬤嬤低聲道:“夫人,您就真這麼看著那小丫頭片子,把國公府攪得天翻地覆,您就甘心被一個小娃娃壓在頭上?”
周秋蘭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鋒利的剪刀“咔嚓”一聲,剪掉了一朵開得最盛的芍藥花頭。
鮮豔的花瓣無聲地飄落在地。
她拿起那朵殘花,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神幽深。
“急什麼。”她的聲音輕柔,“一個不到四歲的小娃娃,再聰明,再得寵,又能翻出多大的浪?捧得越高,摔得才越慘。”
“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