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賬房少了兩顆門牙,說話漏風,但不妨礙他講得繪聲繪色。
他見眾人聽得出神,得意一笑,又道:“這還是在家裡,池弘光在外花錢更是大手大腳,但凡遇見比他位高之人,他定會大禮奉上。他日日呼朋引伴,夜夜宴遊歡飲,動不動就大手一揮替人結賬,每次所耗少則三五十兩,多則上百兩。認識他的人只道他出手闊綽,卻不知花的都是他妹妹的錢。”
“難怪池大郎在京中名聲甚好,”百姓中有人出聲,“原來是拿錢買的。”
“他花自己的錢也就罷了,怎能動他妹妹的嫁妝。”
“還嫁妝呢,”有人嗤笑,“哄人耍呢吧。”
“池六娘也是可憐,掙這麼多錢有何用,還不是便宜了白眼狼。”
百姓們有的激憤,有的不屑,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逼得京兆尹不得不出聲阻止。
“肅靜!肅靜!”
京兆尹拍了拍驚堂木。
“崔旺,現在審的是你挪用主家錢款,私放印子錢一案,休得胡攪蠻纏。”
“大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崔賬房道,“池六娘每年交給公中三四千兩銀子,卻經不起池弘光如此花銷,小人幾次勸他省儉著用,他卻命小人把剩下的銀兩拿去放印子錢,供他繼續揮霍。他還不許小人告訴池六娘,說公中的錢以後都是他的,他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你說的這些可有憑證?”京兆尹問。
崔賬房愣了下:“池弘光是家主,他只管找小人拿錢,並未留下憑據,但小人敢對天發誓,今日所言絕無虛假。對了,此事嚴管家也知曉,大人可以審他!”
嚴管家驚怒:“崔旺,你少含血噴人,賬上的事我怎麼知道!”
“姓嚴的,你是池弘光的親信,你說你不知,你敢不敢拿你小老婆剛生的兒子發毒誓?”
嚴管家臉紅筋脹,一甩袖擺:“我不與你這瘋子一般見識。”
京兆尹見兩人爭吵,正要喝止,忽聽玉珠驚呼。
“六娘!六娘您怎麼了?”
只見站在一旁的池依依軟軟倚倒在丫鬟身上。
“大人,”池依依氣若游絲,“民女身子不適,想提前告退,還請大人準允。”
京兆尹見她面色蒼白搖搖欲墜,不免生出惻隱之心。
之前池依依主動將崔賬房放利所得上交府衙,又給京兆尹夫人送了一幅上好的扇面,不為別的,只求衙門依法論處,以正池府清名。
誰知崔賬房竟在堂上道出如此隱秘。
池依依怎會想到,她尊敬的兄長竟然藏著這樣一副面孔,難怪她深受打擊。
京兆尹在京中見多了兄弟鬩牆,相信崔賬房所言大半屬實。
自古錢帛動人心,池依依又是女子,更易遭人算計。
可惜崔賬房拿不出池弘光命他放印子錢的實證,京兆尹對此也是愛莫能助。
他帶著遺憾的心情,溫和地允了池依依告退,還貼心地派了兩名衙役送她回去。
府衙大門外,人頭攢動。
陸停舟擠在人群中,看著池依依被玉珠扶著出來,冷冷一笑。
這出戏,她演得倒是精彩。
真是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