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他在墳堆旁席地睡下。
半夜,一個鄰村的混子摸到墳前偷祭品吃,被他逮個正著。
“探花郎饒命!探花郎饒命!”混子認出他,嚇得磕地求饒。
陸停舟扔過去一個雞腿。
“里正在的時候,給你吃過東西,這個雞腿就當他在地下送你的。”
混子抓著油汪汪的雞腿狠咬了兩口,忽然大哭出聲。
“老里正,鄉親們,你們死得冤哪!”
他哭哭啼啼,將雞腿啃了個精光。
陸停舟冷眼看著他,直到他將雞腿吃完,才慢慢問了句:“什麼冤?”
六盤村屠村一案不但驚動了青陽縣縣衙,更連上頭的府城都派人下來親自過問。
這一案查得極快,官府很快找到逃入山中的馬匪,將他們捉拿歸案。
經過審訊,匪首對此案供認不諱。
數日後,一干馬匪被押至縣城菜市口斬首。
由於此案太過兇殘,皇帝接到上報後雷霆大怒,將慶州的主要官員從州府到縣衙全部降職革換。
陸停舟回到六盤村這日,整個案子已塵埃落定。
他守著村人的墳塋,胸口像破了一個大洞,冷冷的風從這頭灌到那頭,無休無止,沒日沒夜。
他什麼也做不了,救不了人,報不了仇,他被拋棄在回家的路上,永遠沒了家。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冒出一個混子為村民喊冤。
哪怕他說的是胡話,陸停舟還是想聽下去。
混子用髒兮兮的手背抹抹眼角,看他一眼,小聲道:“你們村被屠那晚,我在外面喝了酒回來,路過田邊想撒泡尿,忽然聽到有馬跑了過來。”
他聽見馬蹄聲狂亂,擔心被瘋馬撞到,趕緊滑到田坎底下。
他聽見有人低聲呼喝,不大工夫,馬蹄聲慢慢停了下來。
混子好奇地探頭往坎上瞧,只見一人騎在馬上,穿著黑衣,披著黑斗篷,兩手扯著馬韁,把馬死死拽住。
那人跳下馬背,抬起馬蹄折騰了一陣,像是重新裝上了馬蹄鐵,這才騎著馬走了。
混子對陸停舟道:“那晚的月亮朦朦朧朧,那人頭上又戴著兜帽,看不清臉,但他的馬我看得很清楚,那不是普通的馬,是戰馬。”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陸停舟問。
“那匹馬剪了鬃毛。”混子壓低嗓門,“您別看我遊手好閒,見過的世面比旁人只多不少。我知道戰馬有個講究,叫什麼……剪鬃束尾,對,就是把鬃毛剪了,尾巴紮起來,和尋常人家的馬不一樣。”
“它的尾巴呢?”陸停舟問。
混子撓頭:“尾巴好像沒束起來。”
“所以你想說什麼?”陸停舟道,“這匹馬和滅村案有什麼關係?”
混子急得跺腳:“您聽我說,馬匪被抓那日,我去城門口看熱鬧,他們的馬也被帶了回來,沒有一匹是那樣的。”
他舉手比劃:“它們都沒剪毛。”
“你是想說,那匹所謂的戰馬和它的主人,和馬匪是一夥的?”陸停舟問。
混子重重點了點頭。
“那人站在田坎上,一身血氣,我在底下都能聞見。還有,他騎馬過來的方向就是你們六盤村,如果他從村裡經過,看到那麼多死人,怎麼不去報官?他們肯定是一夥的。”
陸停舟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出手如電,扼住了混子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