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動作極其自然地用紙巾輕輕擦拭掉她嘴角的蟹黃,動作溫柔得彷彿在對待稀世珍寶。
“慢點吃,小心燙。”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
病房外,慕臨川的手緊緊握在門把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死死盯著裡面那刺眼的一幕。
陸硯清溫柔地為阮蘊玉擦嘴,阮蘊玉抬頭對他笑得眉眼彎彎。
那笑容,是他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明媚和依賴。
一股強烈的酸澀和憤怒直衝頭頂。
慕臨川猛地就要推門進去。
“臨川!”林若棠及時拉住了他的胳膊,聲音帶著疲憊和懇求,“別進去!”
慕臨川猛地回頭,眼睛赤紅,聲音壓抑著怒火,“為什麼不進去?阿玉,她遲早要知道真相的!”
“假的永遠真不了!陸硯清根本不是她老公,我們難道要看著她被矇在鼓裡,被一個外人……”
“假的又如何?”林若棠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
她的目光透過玻璃窗,落在阮蘊玉那張洋溢著輕鬆笑容的臉上,眼神恍惚又帶著深深的疼惜,“我不在乎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只在乎我的阿玉……她現在是不是快樂的!”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帶著母親獨有的心碎與妥協。
“臨川,你看看她臉上的笑……這樣的笑容,自從她嫁給傅淮舟,自從她知道了那些糟心事…你還看到過嗎?哪怕一次?”
慕臨川順著林若棠的目光看去。病房裡,阮蘊玉正仰著臉,對著陸硯清笑靨如花,那笑容純粹、放鬆,帶著一種不設防的依賴。
這笑容,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慕臨川的心臟。
尖銳的疼痛伴隨著巨大的無力感瞬間將他淹沒。
是啊…這樣的笑容,他有多久沒在妹妹臉上看到了?在傅淮舟身邊時,她總是帶著疏離和疲憊。知道真相後,更是被痛苦和恨意籠罩。而現在…陸硯清卻輕易地讓她露出了這樣鮮活的笑容。
一種深刻的不甘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將他溺斃。傅淮舟在時,他無法走進她的心。現在傅淮舟被驅逐了,卻又憑空冒出一個陸硯清…他似乎總是…慢了一步!強烈的挫敗感和不甘啃噬著他的內心,讓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病房內。
阮蘊玉心滿意足地吃完最後一個蟹黃包,滿足地打了個小小的飽嗝。陸硯清眼底帶著笑意,將旁邊早已切好、擺放整齊的一小碟芒果塊推到她面前,叉子也細心地遞到她沒受傷的左手上。
阮蘊玉眼睛一亮,叉起一塊金黃的芒果送進嘴裡,甜美的汁水在口中爆開。她揚起臉,對著陸硯清笑得格外燦爛,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
“老公~你真好!”
陸硯清挑眉,看著她討好的小表情,故意逗她:“現在才知道我好?”
“才不是呢!”阮蘊玉立刻搖頭,一臉真誠地吹捧,“我的老公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公了!宇宙無敵第一好!”
陸硯清被她誇張的馬屁逗得忍俊不禁,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連眼底都染上了真實的笑意。他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心中某個角落微微發軟。
阮蘊玉見他心情不錯,立刻抓住時機,放下叉子,雙手拉住陸硯清的手,輕輕搖晃著,眼神裡充滿了期待和撒嬌:
“老公~你看我包子也吃了,水果也吃了,精神好多了!我不想在醫院待著了,消毒水的味道好難聞。我們…回家好不好?你替我辦出院手續吧!”
陸硯清臉上的笑容微斂,下意識地拒絕:“不行。你的手臂還沒好,需要醫生觀察和定期換藥。再住幾天。”
“不要嘛!”阮蘊玉立刻撅起嘴,抱著他的手臂不撒手,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委屈,“我真的好想回家…醫院的床好硬,睡不好。我想回我們的家,睡我們的大床!老公~求你了~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嘛?”
她仰著小臉,那雙漂亮的眼眸裡盛滿了水光,帶著十足的祈求,像只可憐巴巴的小動物。
陸硯清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防瞬間被擊潰。他明知道她手臂的傷需要靜養,明知道出院可能不是最佳選擇,但在她這樣依賴和期待的眼神攻勢下,所有的理智和原則都開始搖搖欲墜。他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注視下,無奈又縱容地微微點了點頭:
“好吧。我去問問醫生,如果醫生說可以,我們就回家。”
“耶!老公最棒啦!”阮蘊玉立刻歡呼起來,撲過去在他臉頰上響亮地“啵”了一口,笑容燦爛得晃眼。
陸硯清被她突如其來的親暱弄得一愣,耳根微微發熱,但看到她開心的樣子,那點不自在也化作了無奈的笑意。
手續辦得很快。
在陸硯清的“關照”下,醫生也同意了阮蘊玉回家休養,並交代了詳細的注意事項。
車子平穩地駛入京北市一個安保森嚴的高檔公寓小區地下車庫。陸硯清停好車,繞到副駕駛,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阮蘊玉下車。
走進電梯,直達頂層。指紋鎖“滴”的一聲輕響,厚重的公寓門開啟。
一股熟悉又帶著點陌生冷清的氣息撲面而來。這是陸硯清位於京北市中心的頂層公寓,視野極佳,裝修風格是冷硬的現代簡約風,黑白灰的主色調,處處透著主人的嚴謹和一絲不苟。
阮蘊玉被陸硯清攙扶著踏進玄關。她的目光快速而銳利地掃過寬敞明亮的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價值不菲的藝術品…最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只有昂貴的香薰和屬於陸硯清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氣息。
她微微勾唇,垂下眼簾,掩去眸底翻湧的冰冷暗流和一絲塵埃落定的快意。
回來了。
終於,回到了京北市的核心地帶。
那麼…
她的復仇,也該正式拉開帷幕了。傅淮舟,林婉婉…你們準備好了嗎?
陸硯清沒有察覺她瞬間的情緒變化,只是扶著她走向主臥:“累了吧?先回房間休息。你的東西,我會讓人從醫院送過來。”
阮蘊玉抬起頭,臉上重新掛上依賴又乖巧的笑容,輕輕“嗯”了一聲,任由他攙扶著,走向那個象徵著“陸太太”身份的房間。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精心鋪設的棋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