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莊園時已是暮色四合,莫里斯卻仍強撐著精神指揮僕役們張羅晚宴。
燭火在銀餐具上跳躍,映得他眼下的青灰愈發明顯——這位向來養尊處優的領主,今日竟得親自跑到領地上到處巡視,而後去和普通人一樣用腿腳丈量土地,甚至還的彎腰為沙皇陛下拭去靴底的泥濘。
“請嚐嚐特維爾的白鮭魚,陛下。”
莫里斯將餐刀抵在魚鰓處,發酸的手腕卻突然一顫。
彼得垂了垂眸子冷笑,轉瞬大驚小怪地來了句:“今天真是辛苦今天子爵大人了!”
“這……呵呵,應該的,應該的!”
莫里斯賠笑,表情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苦澀,“不過臣真是沒想到,您的體力那麼好,不光巡視了領地,還見了這麼多人——”
說到這裡,他端起酒杯,“臣聽說,您在華沙久經沙場,連巡視領地都如行軍佈陣般雷厲風行……臣這把老骨頭,怕是跟不上您的‘練兵’節奏了!”
他把酒杯朝向彼得,“陛下,敬您的雷厲風行和體力!”
彼得慵懶一笑,但也還是端起酒杯和他隔空舉過,隨後幾人話題便轉向輕鬆愉快。
晚宴後莫里斯癱在橡木椅中,絲綢襯衣被汗水黏在後背。
窗外傳來黛西的笑聲,她正帶著彼得參觀玫瑰園,少女的裙襬掃過新栽的法治花苗。
領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像要把肺葉都嘔出喉嚨。
壁爐的火光將他佝僂的影子投在《農奴法典》上,那本燙金典籍的鎖釦,不知何時已鏽跡斑斑。
很快夜色濃沉,莫里斯莊園的書房裡,燭火搖曳。
莫里斯子爵重重地跌坐在扶手椅上,額頭上的青筋仍在跳動。
他抬手扯開領口的金絲扣,呼吸粗重,彷彿這一整天的疲憊和忿怒仍未散去。
“你——”他猛地指向站在書桌前的黛西,聲音嘶啞,“你知道你今天在做什麼嗎?!”
黛西的臉頰上還留著清晰的掌印,但她沒有退縮,只是平靜地回望著父親:“父親,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事實?!”莫里斯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酒杯,狠狠砸向壁爐。
玻璃碎裂的聲響在寂靜的書房裡格外刺耳。“你當著所有人的面,幫著那個暴君瓦解貴族的根基!你知不知道,那些農奴一旦嚐到自由的甜頭,他們還會甘心為我們耕種嗎?!”
黛西深吸一口氣,聲音依舊平穩:“父親,您在害怕什麼?是害怕失去對農奴的掌控,還是害怕失去那些本就不該屬於我們的權力?”
莫里斯霍然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他幾步逼近女兒,眼中怒火燃燒:“你懂什麼?!這些賤民一旦脫離掌控,整個莊園的秩序都會崩塌!到時候,誰來為我們收割糧食?誰來繳納賦稅?你以為沙皇會替我們承擔這些損失嗎?!”
黛西沒有躲閃,只是微微仰起臉,直視著父親的眼睛:“父親,您去過柯尼斯堡嗎?”
莫里斯一怔,顯然沒料到女兒會突然提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