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握著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個剛剛熄滅了生命之火的老人,用盡最後的力氣,傳遞的都是對孫兒的愛與不捨,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懟。
這種純粹的、不求回報的愛,沉甸甸地壓在林七心頭。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號鍵。
“嘟……嘟……”
漫長的等待音,每一聲都像錘子砸在林七的神經上。
小黑不知何時又蜷縮回他肩頭,用尾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他的脖頸,難得沒有出聲。
這寂靜,反而比它平日的毒舌更讓人心慌。
電話終於接通了。
“喂?”一個年輕卻帶著濃濃疲憊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背景音有些嘈雜,像是風聲,又像是車輛駛過的聲音。
是陳默。
林七喉嚨有些發乾,他清了清嗓子:“喂,陳默嗎?”
“是我,您是……哪位?”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警惕和疑問,似乎在努力回憶這個聲音。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語氣裡陡然多了一絲急切與微弱的希冀,“您是醫生嗎?我爺爺他……他怎麼樣了?是不是有什麼好訊息?”
一連串的問題,像是一把把小錘子,敲在林七的心上。他幾乎能想象出電話那頭,陳默那雙因為熬夜和焦慮而佈滿血絲,卻在此刻因為一點微茫希望而亮起的眼睛。
林七沉默了幾秒,艱難地組織著語言。他聽見電話那頭,陳默的呼吸聲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粗重。
“陳默,我叫林七,你……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林七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我很冷靜,林醫生,您說,爺爺他……”
“你爺爺他……”林七閉了閉眼,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他走了。”
電話那頭,瞬間死寂。
連風聲和車輛駛過的聲音都彷彿消失了,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過了好幾秒,陳默帶著全然不解和一絲荒謬的顫音問道:“走……走了?去哪裡了?是轉去別的病房了嗎?還是……還是林醫生您覺得他可以回家休養了?醫藥費……醫藥費我會盡快……”
他的聲音越來越急,帶著一種試圖抓住救命稻草的慌亂。
林七的心揪緊了,他打斷了陳默的猜測:“不是,陳默。你爺爺他……他去世了。就在……就在剛才。”
“……”
這一次,沉默持續了更久。
久到林七以為電話已經斷線了。
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胸腔裡,心臟“咚咚”的跳動聲,一下比一下沉重。
“不……”一個字,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濃濃的難以置信。
緊接著,是壓抑的、粗重的喘息聲,彷彿溺水的人在拼命掙扎。
“不可能……你們……你們在騙我對不對?”陳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和歇斯底里的邊緣感,“爺爺他答應過我的!他說他會等我!他說他想看著我娶媳婦!你們都在騙我!”
“陳默……”林七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這樣的悲痛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哇——”
一聲淒厲的哭喊毫無徵兆地從聽筒裡爆發出來,像是受傷的孤狼在絕望的嘶鳴。那哭聲穿透了手機,狠狠砸在林七的耳膜上,也砸在他心上。
緊接著,是“咚”的一聲悶響,似乎是手機掉在了地上。
然後,便是陳默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他哭得像個孩子,毫無保留,毫無顧忌。
那哭聲裡,有失去至親的絕望,有承諾落空的悔恨,有獨自支撐許久的疲憊在瞬間崩塌的崩潰,更有對命運不公的無聲控訴。
林七甚至能想象出,在城市的某個角落,那個一直堅強扛起一切的年輕人,此刻正如何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淚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浸溼他那件破舊的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