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帶句話”,陳默的瞳孔似乎收縮了一下,原本渙散的焦點,有了一絲微弱的凝聚。
他定定地看著林七,等待著。
林七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清晰地複述:“他說,‘默兒,爺爺等不到你了。’”
“爺爺,不怪你。”
這句話,像是一把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陳默的心上。
他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此刻更是劇烈地晃動起來,彷彿下一秒就要癱倒在地。
他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床沿,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進冰冷的金屬邊緣。
“等……等不到我了……”陳默的嘴唇哆嗦著,終於擠出了幾個破碎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絕望。
那雙黯淡的眼睛裡,再次蓄滿了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砸在手背上,也砸在冰冷的地面。
他沒有嚎啕大哭,只是無聲地流著淚,身體因為極度的悲傷而劇烈抽搐。
那種壓抑到極致的痛苦,比撕心裂肺的哭喊更加令人窒息。
林七看著他,心裡也不是滋味。
他知道,這句話對陳默而言,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那不僅僅是一句簡單的遺言,更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陳默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碾碎。
“他……他還說什麼了嗎?”過了許久,陳默才用一種近乎氣音的聲音問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你爺爺讓你,記得好好吃飯。”
林七搖了搖頭:“在沒有了,說完這句,他就……睡過去了。”
陳默的身體再次一軟,若不是死死抓著床沿,恐怕已經滑落在地。
他低下頭,額頭抵在了冰涼的床單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壓抑的嗚咽聲,從他的喉嚨裡溢位,斷斷續續,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痛苦。
林七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
該說的,他已經說了。
剩下的路,需要陳默自己走。
擺渡人的職責,是送走亡魂,有時候,也僅僅是傳遞一句話。
他拍了拍陳默的肩膀,觸手一片冰涼和僵硬。
“節哀。”林七低聲說了一句,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說完,他便轉身,準備離開。
有些悲傷,需要獨自舔舐。
有些路,也必須獨自走過。
病房的門被輕輕帶上。
林七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病房裡,只剩下陳默和那句在空氣中還未散盡的遺言。
以及,窗外那刺眼卻毫無溫度的陽光。
陳默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額頭抵著床單,淚水無聲地浸溼了一小片。
過了許久,許久,他才微微動了一下。
他沒有抬頭,也沒有去看林七離去的方向,目光依舊落在地面某處,彷彿要將那塊冰冷的水泥地磚看出一個洞來。
只是,在那雙依舊被淚水模糊的視野邊緣,那個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單薄的背影,似乎留下了一道極淺極淡的印記。
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拂過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沒有帶來安慰,卻留下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