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還是亮了。
晨曦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冰涼的地面投下幾道慘白的光斑。
林七揉了揉乾澀的眼眶,從病房床邊的椅子上站起身,骨頭傳來一陣輕微的“咔吧”聲。
他這一夜沒怎麼閤眼,耳朵裡似乎還殘留著陳默那絕望的哭嚎。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瀰漫。
小黑不知何時又蜷縮起來,揣著爪子,閉目養神,彷彿昨夜那個幽幽注視虛空的貓不是它。
林七一夜未眠,眼底帶著淡淡的青黑,但他精神尚可。
林七走到病房門口,輕輕拉開一條縫,朝外望了望。
走廊裡空蕩蕩的,只有盡頭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燈散發著幽幽的光。
他不知道陳默會以怎樣一副模樣出現,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他向來不擅長,尤其是在這種生離死別面前,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光越來越盛。
就在林七以為陳默可能不會來了,或者出了什麼意外的時候,一陣踉蹌而沉重的腳步聲從電梯口的方向傳來。
那腳步聲,與其說是在走,不如說是在拖。
林七的心頭莫名一緊。
很快,一個身影出現在走廊的拐角。
是陳默。
不過一夜之間,這個年輕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只剩下一具搖搖欲墜的軀殼。
他的頭髮凌亂不堪,沾著些許塵土和不明的汙漬,幾縷溼漉漉地貼在額前。
那件破舊的T恤,此刻更是皺巴巴的,胸前背後大片深色的痕跡,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抑或是兩者都有。
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乾裂起皮,毫無血色。
最讓人心驚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曾經也算明亮,此刻卻像兩口乾涸的枯井,佈滿了紅血絲,黯淡無光,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和茫然。
他站在那裡,身體微微晃動,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林七站起身,沒有多餘的安慰,也沒有刻意的憐憫。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陳默,然後指了指旁邊那張空著的病床。
那是陳默爺爺曾經躺過的位置。
陳默的目光隨著林七的手指,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落在了那張空床上。
床單潔白平整,彷彿從未有人躺過。
可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熟悉的氣息。
“咕咚。”
陳默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發出一聲乾澀的聲響。
他邁開腳步,每一步都像是灌了鉛,沉重無比。
走到床邊,他沒有立刻坐下,只是伸出手,顫抖著,想要去觸控那平整的床單,卻又在即將觸碰到的瞬間,猛地縮了回來,彷彿那上面有什麼滾燙的東西。
林七默默地看著,沒有催促。
他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溫水,遞了過去。
陳默沒有接,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凝聚在了那張空床上。
“你爺爺……”林七開口,聲音有些乾澀,“他走的時候,很安詳。”
陳默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雙空洞的眼睛裡,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點微光,瞬間又熄滅了。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林七,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沙啞的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昨晚,一直陪著他。”林七繼續說道,語氣盡量平緩,“他最後,讓我給你帶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