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從哪個年代，在溕還是所謂普通的面具的時候，就被人遺棄在這個山間。說到底，究竟是原主人不小心遺落還是刻意丟棄，早就無從考據。
它或被路人踩在腳下，嵌進了土壤裡，或有好事的小動物又把它從泥土中刨出，再降一場暴雨將其表面的汙泥沖刷。
在這種輪迴中不知度過多少日夜和春秋，無論埋藏地底還是接受陽光的照耀對它來說都沒有區別。它既無知也無覺，沒有悲傷沒有歡樂沒有孤獨沒有冷漠，只有一片無聲無息的空白。
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它突然有了意識呢？
啊，好像得從遇到那個人類小孩說起。
“娘，你看我找到了什麼！”一個穿著粗麻衣的小孩拽住它露出地面的一角，硬生生拔了出來。
面具雖已褪色，也能依稀看清其上的青面獠牙。農婦驚叫一聲，走上來打了一下兒子的手背，“呀，快扔掉，不要去撿那種不乾淨的東西！”
它被重重摔在了地上，順著斜坡滾下磕在了一塊石頭上，頂端出現了一條小小的裂紋。幸好，它那時還根本感受不到疼痛是何種滋味。
只是“不乾淨”，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它突然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農婦牽住兒子的手趕緊離開，“快走快走，那種東西，會給家裡帶來災禍。”
“真的嗎？”
“是啊，如果在那東西旁邊睡覺，夜裡就會變成鬼怪吃了你。”女人將手舉起來，彎成爪子的形狀。
小孩嚇得尖叫了起來。
不是的，我才不會變成鬼怪呢！它想給自己辯解，卻只能無能為力地聽著二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它再次陷入了沉睡。
2.
恍惚中，又過了多少天，它被一隻白色的狐狸叼了起來，穿過樹林翻越山巒，懵懵懂懂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它恢復了意識，感到世界從未以如此清晰的形態向它展現，它那時還不知道這是靈氣的作用。
“你又亂撿東西了？”一個磁性溫柔的聲音傳來，它感到一雙溫暖的手將自己托起，指腹在它的身上輕輕劃過，“啊，這是人類祈求神靈庇佑時戴的跳神面具。而且……似乎已經有了靈識。”
少年的指尖忽然點起了一簇綠光，不動聲色地撫在了那條裂紋上，隨著指尖的移動，整張面具恢復如初。
它躺在少年的掌中仰望他的容顏，無論過去多少年，都忘不掉水墨般的濃眉之下，那雙清冷柔和、通透得如一汪泉水的眼眸，彷彿能洗淨世間一切汙穢。
“你且待在此處，興許用不了多久就能修出靈體。這裡是山神大人庇佑的地方，你既然來到了這裡，便是山神大人的子民。”
少年把他放在了一個隱蔽的草叢間，彎腰時胸口的玉石微微晃動了一下，折射出好看的光。
小狐狸突然跳到了少年的肩膀上，他笑著捉住它抱在了懷中。臨走前，少年給面具留下了一句話。
“我叫梧桐，是這裡新晉的山神使。”
3.
溕在那一天，終於擁有了自己的名字。
那時，它才剛剛學會了自由移動的能力，長出了不成型的雙手和雙腳，像是個醜陋的小怪物。
天下著濛濛細雨，它在一棵蒼天的榕樹下，找到了梧桐，悄悄躲在旁邊偷窺。
少年閉眼盤腿而坐，吐息間似有肉眼可見的靈氣在周身運轉，一顆玉石懸浮在面前，好像一團升起的冥火。
溕聽妖怪們說過，那是山神大人送給山神使的寶物。
忽然，梧桐睜開了眼睛，淡淡說道：“出來吧！”
被發現了？它猶豫片刻，壯著膽子鑽了出來。
梧桐打量著它，“你是之前四尾帶回來的跳神面具？”
它沒想到梧桐居然還記得它，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
“不錯，看來已經修煉出靈體了。”梧桐的臉上盪漾出好看的笑，“你叫什麼？”
它有些失落，它還沒有名字。
這時，從樹隙間落下了一滴雨水，滴在梧桐的臉上。
他揚起頭聽著周圍淅淅瀝瀝的雨聲，微微思索了一下，“那……你就叫溕吧，即微雨的意思。”
4.
溕發現，即使強如梧桐大人，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梧桐大人似乎不喜歡它一直跟在身邊，所以溕只能悄悄變成了跟蹤狂。雖然時常會被逮到，但偶爾也有沒被發現得時候。
今天，又是沒被梧桐大人發現的一天，但溕的好心情全被那隻狐狸給毀了。
為什麼那隻小狐狸就可以如此光明正大、肆無忌憚、厚顏無恥地呆在梧桐大人身邊？
豈有此理！
“恭喜你，四尾，你終於修煉出了第五條尾巴，從今以後該叫你五尾了是嗎？”梧桐舉起小狐狸笑了，目光溫柔得像是三月的暖陽。
溕藏在石頭的後面偷看，嫉妒得牙癢癢。梧桐大人已經好久，沒有向它露出過這樣的笑了。
小狐狸舔了舔梧桐的鼻子，喉嚨發出了啾啾的聲音。
梧桐撫摸著小狐狸的頭，“再過一陣子，你便可以嘗試化化人形。就算天賦不足，也要好好努力啊。”
這時，小狐狸躺在梧桐懷裡翻了翻身，四腳朝天用前爪刨了刨他胸口的玉石。
“你想要？”梧桐沒有絲毫生氣，只是把玉石的繩子稍稍提了起來，“不行哦，這是山神大人的禮物，就算要送人……”
再接下來的內容，溕就沒有聽到了，因為它已經悄悄離開了。
溕從梧桐大人的話語中，認定他喜歡努力的小妖怪。如果它能比那隻臭狐狸更早修煉出人形的話，一定能得到梧桐大人的歡心。
現在，它該去修煉了。
5.
“梧桐大人，你看我終於修煉出了人形！”溕說著變成了一個少年。
“梧桐大人，你看我能讓這片葉子燃起來！”溕手心的葉子倏忽點起了一團火焰。
“梧桐大人，你看我學會了分身之術！”三個一模一樣的溕把梧桐團團包圍。
梧桐大人，梧桐大人，梧桐大人……
“啊，夠了！”當溕又雙叒叕一次冒出來打斷梧桐的獨處時刻，他終於忍不住了。
自從溕修煉出人形之後，便三番五次地出現在梧桐面前，彷彿像只嗡嗡的蒼蠅。
“這裡是山中的聖地，誰允許你隨意踏進來，在山神大人眼皮底下吵吵鬧鬧？”
梧桐站了起來，語氣看似平淡卻不怒自威，雙眸之中已不見往日的柔和，如同深井裡的水一樣冰涼徹骨。
溕被嚇壞了，他第一次見到梧桐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戰戰兢兢後退了幾步。
這時，邁著小碎步的小白狐剛好來到了榕樹下，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兩個。梧桐蹲下來張開手臂，讓小狐狸跳到自己懷裡。
不知是小狐狸的到來還是察覺到剛才的話說得過重了，梧桐稍微緩和了點語氣，對溕說道：“作為山神使，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沒有辦法一直陪你。山林中有那麼多的妖怪，你如果覺得孤獨的話，可以和他們……”
溕沒等梧桐說完，瘋也似的逃走了。他將面具拉下，眼眶盈滿了淚水。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小狐狸能允許呆在梧桐大人身邊，而他卻不能？
6.
在妖怪的世界中，秘密是怎麼都守不住的，彷彿一草一木皆是眼線，一點小事就像花粉一樣被吹得滿山遍野。
“咦，地上躺的不是溕那傢伙嘛？怎麼了，不去找梧桐大人了嗎？”
“嘿嘿，被梧桐大人趕出來後的滋味不好受吧！”
“活該，誰讓他沒臉沒皮地纏著梧桐大人。聽說啊，梧桐大人還徹底禁止那傢伙靠近古樹。”
“啊，這麼嚴重啊！”
“是啊，好像是因為褻瀆了山神聖地，沒把他趕出這座山就不錯了。”
“天吶，梧桐大人真是仁慈！”
兩個妖怪振振有詞地議論了好久，整得跟親身經歷似的，還添油加醋了好多細節。
溕的雙眸在面具下睜開了，一副看淡的模樣，畢竟他已經不知多少次聽見有妖怪在背後議論他。
但是，他還是想給這兩個嚼舌根的傢伙一個教訓。
“誒，那傢伙呢？”兩個妖怪說著說著，突然發現溕不見了蹤影。
這時，溕已張牙舞爪地出現在它們身後，渾身上下散發著可怕的紅光，“再胡說八道的話，我就把你們給吃了！”
“呀啊——！！！”
乓！
兩隻妖怪嚇得原地打轉，然後腦門撞在了一起，頭朝相悖的方向倒成了一字型。
“哈哈哈哈哈！”溕笑得前俯後仰，上氣不接下氣。
從此之後，溕以嚇唬各色小妖為樂，好不快活。但好景不長，妖怪們很快就把這件事捅到了梧桐那邊。
雖然梧桐大機率不會專程來管這種小事，可溕聽到了風聲後還是跑出了妖怪世界。他已具備了化形的能力，所以以人形停留人界也不成問題。
那是一個夜晚，他光腳踩在淺淺的溪流中，仰望天空的一輪銀盤。
不知不覺，眼淚從眼尾流下，“原來人界的月亮也是這麼該死的美，讓人感動得想哭！”
就這樣，他仰頭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7.
“小兄弟，小兄弟？”一個聲音傳來。
身邊的蟬鳴吵鬧得很，溕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正翹著二郎腿躺在一塊石頭上，仰望天空一團漂泊的白雲。
透過面具，他眯著眼睛斜看過去，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劍眉星眸閃著英凜之氣。一條黑絲束冠，身姿清瘦挺拔，肩上挎著一個布袋包裹。雖一身粗布褐衣，但氣質絕非鄉野之人。
人類？
溕花了好久才確認來者的身份，輕嘖一聲，沒好氣地說道：“幹嘛？”
那個時候，他早就隱藏了本體面具的真實模樣，並且也收斂了妖力。因此，溕認為這個男人不過把他誤認作了普通人。
“小兄弟，打擾一下，請問雙駝溝怎麼走？”男子恭敬地拱了拱手，嘴角溫潤的笑削弱了雙眸的銳氣。
溕隨意亂指了個方向，男子道完謝便匆匆離開了。過了一會兒，溕突然想起那個方向恰好常有人熊出沒。
天空的雲不知流轉出幾個形狀，溕將頭枕在雙臂上，換了一隻腳翹起來。身邊蟬鳴此起彼伏，他越想越煩躁，草杆子已經被咬爛了，嘴裡瀰漫著一股草澀味。
“早知道，還不如給我吃了！”溕嘖嘖嘴。
8.
然而第二天，溕竟然又與那男人碰面了。
當時他岔著雙腿坐在一棵野梨樹的枝幹上摘了個梨子，稍稍撩開面具張著嘴巴正往嘴裡送，忽然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從樹底下傳來。
“戴面具的小兄弟，又遇見你了。真不好意思，感謝你昨天為我指路，只是我還是沒找到雙駝溝在哪兒，兜兜轉轉又迷路了。”男子仰著頭，笑容如清風拂面。
溕愣愣地盯著這男人，嘴邊的梨子沒拿穩從手裡掉了下來。
樹下，男子當即跨上前接住了梨子，拿在手中把玩一陣，居然問道：“甜嗎？”
溕眯了眯眼睛，並未回答。他見這人衣冠整齊，面色從容的樣子，應該並沒有碰見人熊。
男子等不到溕的答覆，便咬了一口手中的梨子，嚼了兩下立馬吐了出來，“苦的！”
說完，便把梨子隨意往邊上一扔。
“啊！”溕伸出手臂，眼睜睜看著梨子滾到一旁的草叢裡，心痛不已，再看向樹下的男人時，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荒山野嶺的，吃個人不過分吧？
“？”男人歪了歪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溕突然面帶微笑，從樹上跳了下來，“這位大哥，你不是找不到雙駝溝的路麼？正好，我可以帶你去。”
“真的嗎，實在太感謝了！”
看著男人驚喜的表情，溕的內心正陰狠地捂嘴偷笑。真的好蠢！溕準備把他帶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再吃掉。
走在路上，當男人問起到雙駝溝需要多長時間的時候，溕有些緊張，“哪、哪有那麼快！”
得理解理解，畢竟這是溕第一次吃人，還沒做好準備。不過他絕不會承認這一點，而是以要找一個風景絕倫的地方來享受吃人為藉口，以此拖延時間。
從今天開始，溕就要正式成為一個壞妖怪了，沒點儀式感怎麼行？但這樣的話，就再也不能跑到隱世去見梧桐大人了，真的可以嗎？
“小兄弟，我們現在走的方向，和你昨天指的不一樣啊！”正在溕為吃還是不吃陷入苦惱之時，身後的男人突然說道。
聽到這話，溕越來越慌了，下意識覺得自己的陰謀要被男人發現了。乾脆，就在這裡下手吧？
想到這兒，溕慢慢頓足，眼中冒出嗜血之色，剛要轉身露出真面目，沒想到男人又接著說道：“昨天我按照你指的方向走，竟然遇到了一個人熊洞。所以現在，我們是準備繞開那裡嗎？”
“呃啊……是、是啊！”面具下，溕眼中的紅光漸漸褪去，向後偏轉頭困惑地問道：“你遇到了人熊？”
“嗯!本來想就地解決掉的，但考慮到在這麼偏遠的深山，人熊對村民造不成危害，就放了它一馬。”
“別說大話了，明明是個人類，怎麼可能對付得了人熊！”
“因為我是個陰陽師啊，如果連那種野獸都沒法對付的話，還如何驅魔降妖？”男人云淡風輕地說道，繼續朝前走著。
這話可把溕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陰陽師是會使用法術的一種人類，其中有些甚至專門以獵殺妖怪為生。
“你是陰陽師？！”
男人見溕停下了腳步，稍稍回頭露出一張英俊的笑臉。“別緊張，小兄弟，我不會傷害你，而且我早就知道你是妖怪了……”
“為什麼？！”溕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露餡了，按理來說他已經完全將妖氣藏了起來。
男人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笑聲竟如此爽朗，他一邊笑一邊向旁邊退了幾步靠在一棵樹幹上，“這是當然的吧，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人類的小孩來？”
溕有些不知所措，身份的揭露讓他非常羞恥和慌亂，只得露出兇狠的目光來掩飾，“我可是很強大的妖怪，才不會怕你這種小小的陰陽師！”
“我剛不是說了不會傷害你的嗎？”清風搖曳，吹動了男人肩頭幾縷墨色的髮絲，他的目光顯得十分平和，“萬物皆有靈，雖然陰陽師和妖怪之間素來恩怨已久，但我們斷不會幹無端殺生的事情。”
男人說完朝溕走了過來，站在他面前伸出了手。溕嚇得閉上眼睛，身體向後縮了縮，沒想到男人只是摸了摸他頭，“況且妖怪中，還有像小兄弟這樣善良的存在。”
“善良……我？”溕身子一僵，呆呆地抬頭看著面前的人。
“嗯！我本來僅向你問路，你卻親自帶我前去，這不是善良是什麼？”
“我、我……”溕的臉紅的跟塊燒紅的碳一樣，只覺羞愧難當，幸好有面具遮擋才不至於太過難堪。
男人見他這樣子，將手背擋在嘴邊又笑了起來，臉頰盪漾起淺淺的梨渦，硬朗的五官由此變得柔和親切了許多。
溕一時有些失神，臉燙得頭頂都快冒出熱氣來。
“那還用說，我可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善良妖怪。”他急忙扭開臉，故作高傲地揚起頭，大跨步向前走去，“所以我會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的，不過我走得可快了，你不要跟丟了！”
9.
夜晚，溕雙臂抱膝坐在一個火堆旁。透過雀躍的火光，他看到對面的男人從包裹裡掏出一張餅子啃了起來。
啃著啃著，男人注意到溕的目光，便撕了一半朝他靠過來，“小兄弟，你也來一點？”
“人類吃的東西我才……”溕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硬塞到了手中。他遲疑了一會兒，把餅子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後塞到面具下咬了一小口。
鹹鹹的麵餅混著一股奇妙的蔥香味瀰漫在味蕾，溕的眼中忽然閃出了光亮。食物對於由器物而化的付喪神來說不是必須的，所以溕最多也就摘點山裡的野果嚐嚐，這個餅可以說是他的妖生中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他背過身去，掀開面具一陣狼吞虎嚥。
男人大笑起來，雙眼彎成了月牙，“怎麼樣，我娘給炕的蔥油餅，味道不賴吧！”
溕沒吭聲，忙著將最後一口餅子嚥下，重新拉下面具轉過身，紅著臉向男人伸出手，“還有嗎？”
“抱歉，這是最後一塊了，沒想到會走這麼長時間，所以乾糧沒帶夠。”男人面露為難之色。
“……”溕很失望。
男人盤起腿嘆了口氣，“乾糧沒帶夠就算了，居然連地圖都拿錯了……要不是遇見了你，我都不知道還要在山裡瞎轉悠到什麼時候。”
溕好奇地問：“你為什麼要去雙駝溝？捉妖嗎？”
“不是，是給那裡的一家財主的新宅看風水。”男人淡淡回道。火堆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他微微垂眸，伸出手動了動火堆中燃燒的樹枝。
不知是不是溕的錯覺，他覺得男人的眼神顯得有些落寂。
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無話可說。他們默默坐了一會兒，男人看了看西斜的月色，喃喃道：“已經子時了吧……”
“要睡了嗎？”溕問道。
男人以一笑回應。
溕在面具內撅了撅嘴，將下巴靠在膝蓋上，“人類真是麻煩！”
“你可別趁我睡著丟下我跑了啊。”
“我不會的！”
男人憨憨地笑了兩聲，蜷曲著身子側躺下來，不一會兒便傳來平靜的呼吸聲。在確認男人睡著以後，溕小心翼翼爬到他身邊。
紅紅的火光映在男人的睡顏上，模糊了稜角分明的下頜線，隱隱約約還能在臉上找到一點稚氣，溕猜他甚至可能尚不及冠。
不知為何，溕想起很久以前，在他第一次擁有意識那日，農婦對其兒子說的話。他突然對著熟睡的男人張開了爪子，嚇唬道：“如果在我旁邊睡覺的話，我就會變成鬼怪來抓你的哦！”
回應溕的，只有男人有節律的鼾聲。於是，他索然無味地倒在男人身邊，舔了舔唇，嘴裡還在回味殘留的蔥油餅的味道。
次日，溕終於把男人帶到了雙駝溝附近。
“再往前走就是人類的村落了，我就把你送到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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