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一個女子無聲地行走,身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她面容蒼白,唯有那雙眼睛,是深邃到令人心悸的赤色。
忽然,一陣如同幼貓般的嚶嚀聲,打破了山林的寂靜。女子緩緩側過身,望向聲音的來源。
一個小小的襁褓,被隨意丟棄在潮溼的腐葉和泥濘之中。
她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只有如同觀察一塊石頭般的漠然。就在她轉身離開的剎那,那嬰兒彷彿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發出了一聲更加響亮而急促的抽泣,隨即徹底沒了聲息。
死寂重新籠罩。
女子的腳步卻停住了,她好似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在那小小的襁褓前站定,伸出手帶著一種生疏感將嬰兒抱了起來。
她眼底有複雜的暗流湧動,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一隻手緩緩抬起。一點幽邃的光芒在掌心憑空凝聚,化作一枚鴿卵大小,古老而暗藏玄機的紫色珠子。
這是一枚強大妖物的內丹。
她凝視著這枚妖丹,以一種近乎嘆息的語調喃喃低語,“與其沉寂在我手中,不如將你送出去。或許,還能有什麼造化?”
話音落下,她指尖微動,那枚暗紫色的妖丹便化作一道柔和的流光,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男嬰的心口。
瞬間,一股微弱的暖意從嬰兒冰冷的身體裡散發出來。他臉上的青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重新透出屬於生命的紅潤,胸膛的起伏變得有力而規律。
隨即,一聲響亮到劃破山林霧靄的啼哭,驟然爆發!
幾天後,一個裹在乾淨襁褓裡的男嬰,被悄無聲息地放在了一家孤兒院冰冷的水泥臺階上。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沒有任何人看到是誰將他送來。
***
“院長,真不是我們不想好好教!這孩子,實在是……”
一對衣著體面、神情疲憊的中年夫婦站在孤兒院院長的辦公室裡。女人皺著眉頭,語氣充滿了無奈和厭煩,“在學校裡,隔三差五就打架,老師三天兩頭找我們。問他為什麼,要麼倔著不吭聲,要麼就……就說些嚇死人的怪話!”
男人在一旁嘆氣,補充道:“上次帶他去鄉下親戚家玩,幾個孩子本來玩得好好的,他突然指著旁邊一棵樹,說有鬼頭在笑!把親戚家幾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高燒了好幾天。您說這,這讓我們怎麼跟人解釋?”
辦公室裡,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背對著大人們,爬上靠窗的辦公椅。他彷彿對身後激烈的控訴充耳不聞,自顧自地跪在椅子上,身體努力前傾,整張臉幾乎都貼在了玻璃窗上。
窗外是孤兒院雜草叢生的後院,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近乎痴迷的專注,彷彿那裡上演著什麼精彩絕倫的戲劇。
“彭飛羽!”頭髮花白的院長,看著小男孩這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樣子,一股火氣直衝頭頂,“你給我下來!坐好!”
小男孩被這突如其來的喝斥驚得肩膀一縮,慢吞吞地轉過身,磨蹭著從椅子上滑下來。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洗得發白的衣角,但緊抿的嘴唇卻透著一股倔強。
中年夫婦看著院長髮火,臉上露出些微尷尬,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院長,您看……不是我們沒耐心,實在是這孩子太特殊了。我們能力有限,怕耽誤了他,還是送回院裡吧,麻煩您了。”
女人說完,拉著丈夫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辦公室,彷彿身後有洪水猛獸。
門被輕輕帶上,辦公室裡只剩下院長和那個叫彭飛羽的小男孩。院長重重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牆角那個小小的倔強身影上。
“彭飛羽,”他的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這已經是第二家把你送回來的了!你說說,你長得眉清目秀,身體也好端端的,按道理是最容易被領養的孩子!可你……”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還是緩和了語氣,“院長知道,你是不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大家就會多關心你一點?可是孩子,方法不對啊!打架、說那些嚇人的話,只會讓大家害怕你,遠離你,明白嗎?”
彭飛羽猛地抬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充滿了委屈和不被理解的憤怒,“我沒撒謊!我也沒想嚇人!我沒錯!”
後面的話,在他看到院長臉上更加無奈、甚至帶著點“又來了”的疲憊神情時,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他倔強地別過臉,不再吭聲。
院長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最終也只能發出一聲更長的嘆息。他走到窗邊,看著後院那幾棵在風中搖擺的枯樹,陽光透過光禿禿的枝椏,在地上投下凌亂的光斑。
無法理解,這孩子究竟在那片荒蕪裡看到了什麼。
***
時間推移,彭飛羽升入了初中。
校園角落,一棵巨大的枯樹佇立著。在所有人眼中,它早已死去多年,沒有一片葉子,只有光禿禿的枝椏直刺天空,透著一種衰敗的死寂。
然而,在彭飛羽的視野裡,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枯死的表象下,唯有他能看到繁茂的枝葉層層疊疊,綠意盎然,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更奇特的是,樹冠深處,一對羽毛奇異,拖著長長尾羽的鳥妖,正忙碌地銜枝築巢。它們的鳴叫清脆悅耳,十分好聽。
他早已學會隱藏自己,兒時那些被視為怪胎、撒謊精的經歷,教會了他沉默是金。這份奇景,是他獨享的秘密。
接連多日,彭飛羽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探向那棵樹。他像一個沉默的觀察者,看著這對妖怪鳥從精心築巢,到產下的鳥蛋破殼。幾隻眼睛都沒睜開的小傢伙,在窩裡發出細弱的啾鳴,張著嫩黃的小嘴嗷嗷待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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