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九意識沉浮在破碎的疼痛深淵,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魂力枯竭的疲憊如鉛塊墜著四肢百骸,左肩骨裂處依舊火辣灼人。
《九宮飛星奇陣》在沉寂的丹田深處悄然運轉,彷彿一顆微弱星辰在黑夜中點燃。
坤宮星位那幽邃的銀芒,頑強滲透進每一條受損的筋絡與肌骨。
絲絲縷縷新生的魂力攜裹著星圖烙印的涼意,緩慢卻堅定不移地流淌起來,開始修復瀕臨崩潰的軀殼。
清晨的光線穿透臨時營地營帳的縫隙,帶著冰冷的塵埃落在燭九緊閉的眼瞼上。
眼睫如受驚的蝶翅般微微顫動。
他艱難地撐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片刻,才艱難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營帳深色布料的粗糙紋理,接著是透過縫隙灑落在地面上、被切割成細碎光斑的朝陽。
刺鼻的藥草氣息混合著星斗森林特有的原始腥濁,頑固地鑽入鼻腔。
意識漸漸掙脫混沌的泥沼。
昨日山谷中那場毀天滅地的碰撞、瀕臨死亡的窒息感、柔骨皇獻祭時的決絕粉芒、懷中消失的雪白小兔……血腥殘酷的畫面碎片在腦海瘋狂閃現,帶來劇烈的眩暈和刺痛。
燭九本能地吸了口涼氣,胸腔像被粗糙砂紙磨過。
指尖無意識地蜷縮,嘗試挪動手臂。
預想中左肩骨裂處爆發的劇痛並未如期而至。
只餘下一種深入骨髓、悶鈍的酸脹感,彷彿那傷口已沉睡千年般遙遠。
他吃力地抬起完好的右臂,觸碰左肩。
那裡裹著厚實繃帶。
繃帶下的面板,並未傳來應有的灼熱與腫脹,反而透著一種奇異的、微微冰涼的韌實感。
燭九瞳孔深處一絲銀灰流光倏然閃過。
“陰靈之眼”的感知艱難內視己身。
識海中的《九宮飛星奇陣》星圖徐徐展開,不再黯淡欲滅。
坤宮星位的銀芒穩定而溫和。
魂力如溪流潺潺淌過周身脈絡,修復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魂力的枯竭感如潮水般退去大半,那層橫亙在精神與肉體間的厚重疲憊感被悄然掀開一角。
第一魂環的力量——星淬之軀。
它在魂尊境界的突破之後,彷彿掙脫了無形的桎梏,悄然蛻變了。
這份滋養與修復的效力,遠超往昔。
燭九心中瞭然。
他嘗試將僅存的新生魂力稍稍催動,並非衝擊傷勢,而是如細絲般小心翼翼纏繞上左肩的骨裂之處。
嗡。
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顫在骨縫間傳遞開來。
星淬之力帶著清冽的意志滲透進裂痕深處,所過之處,受損的骨質被無聲無息地撫平彌合。
原本需要丹藥和時間緩慢溫養的傷勢,在星圖的支撐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穩定。
燭九緩緩閉上眼,任由這份蛻變的力量在體內無聲奔湧。
劫後餘生的體悟尤為深刻。
三十級,魂尊。
這道門檻,終於踏過。
“聖子。”
帳外突兀響起影蛇長老特有的、滑膩如同蛇行枯葉的低沉聲音。
這聲音切割開營帳內短暫的寧靜。
“可醒轉了。”
並非詢問,而是陳述。
陰影無聲漫入營帳,帶著林間泥土與苔蘚的溼冷腥氣。
影蛇長老墨綠色的長袍下襬沾染著乾涸的褐色泥塊與幾道未淨的血痕,下襬被荊棘撕裂了幾處,狼狽尚未完全打理乾淨。
他臉色慘白得如同一張浸泡過水的紙,眉眼間倦色深重,嘴唇緊抿著一道壓抑弧線。
昨日泰坦巨猿與天青牛蟒拼死撞擊結界,磐石長老正面承受反噬重傷嘔血,但餘波依舊如重錘轟擊在他們靈魂深處。
影蛇那點“巧妙”傷勢做不得假。
他此刻氣息滯澀不暢,每一次吐納都隱隱牽動內腑。
然而,墨綠長袍兜帽的陰影之下,那雙狹長的蛇瞳卻精光流轉,牢牢釘在靠坐草堆間的燭九身上。
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冰冷黏溼,如同毒蛇的舌尖反覆舔舐。
“大供奉諭令。”
影蛇長老的聲音毫無起伏,乾澀如同兩片硬木板摩擦。
“搜捕十萬年化形魂獸之事刻不容緩。”
“聖子殿下重傷初愈,不宜隨眾深入核心險地。”
他頓了頓,蛇瞳盯著燭九略顯蒼白的臉。
“然,殿下身負聖職,探查之責亦不可輕廢。”
“故而,由老夫護行,前往臨近區域,搜尋魂獸出逃之路徑,或有意外之得。”
“聖諭已下。”
最後一句,徹底堵死了所有商議的可能。
燭九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變化,呼吸平穩得如同深潭靜水。
“如此甚好。”
他開口,聲音略帶沙啞,卻並無重傷初醒的虛弱無力。
“有勞影蛇長老。”
他右臂支撐身體,試圖坐起。
動作牽扯到左肩傷口,他眉峰只是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
隨即,一股幽微的銀光自他體內一閃即逝,速度之快,連近在咫尺的影蛇長老都未能完全捕捉清楚。
只見燭九撐地的動作未見絲毫遲滯,竟穩穩坐直了身體。
影蛇長老覆蓋在袍袖下的指節猛然收緊。
慘白臉上的線條似乎更僵冷了幾分。
昨日那一撞有多重,他心知肚明。
連自己這等封號鬥羅都內腑震盪,需徐徐調養。
眼前這昨日還癱軟瀕死的聖子,竟似無事人一般。
如此恢復力……絕非尋常療傷藥所能及。
燭九捕捉到影蛇瞳孔深處那一閃即逝的驚異與寒意。
他將影蛇的反應盡收心底。
這表象之下的疑惑忌憚,正是他所需要的護身符,足以在教皇眼皮底下保留幾分秘密空間。
“事不宜遲。”
燭九伸手取過搭在旁邊的、被荊棘撕破又被簡單縫合的外袍披上。
他動作流暢自然,絲毫看不出半日前還是個只能躺著的重傷員。
“長老,請。”
燭九抬步欲行。
就在他踏出營帳門檻的剎那。
一縷極其冰冷、又無比熟悉的神念,如同早春最薄的一片冰刃,毫無徵兆地穿透他薄弱的魂力屏障,精準無比地刺入他的意識。
千仞雪!
那神念不承載任何情緒,更不含絲毫溫情。
只有兩個冰冷而清晰的座標方位。
它們如同一副無聲的地圖,被強行烙印在燭九的識海深處。
一個指向獵魂森林西側偏北的邊緣區域,林木稀疏與山谷交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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