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則指向更深處。
那位置異常精確,清晰刻畫出那是一條斷裂後重新掩埋的古老地脈裂隙。
神念傳遞完畢,瞬間消失,如同從未出現。
燭九腳步只微不可察地頓了一霎,便繼續邁出。
迎著穿透巨樹枝椏灑落的晨光,燭九蒼白的面容被籠上一層微弱金輝。
影蛇長老佝僂著身軀,一步一瘸,落後半步跟在燭九身側。
目光如同淬了劇毒的蛇涎,寸寸掃過燭九略顯破舊的長衫之下包裹著的身體。
林間的晨風捲起枯葉與細沙。
燭九側前方探出的荊棘尖刺在風中搖曳。
影蛇袍袖下一隻墨綠色魂力凝成的小蛇無聲躥出,細若髮絲,快逾閃電。
方向,正對燭九的左手無名指尖。
那小蛇僅攜帶一絲輕微的麻痺毒性,並非殺招,純粹試探。
然而,就在那幽綠小蛇即將觸及燭九指尖的瞬間。
燭九彷彿不經意抬手拂開眼前的亂髮。
動作流暢自然。
小蛇恰恰從他無名指的輪廓邊緣滑了過去。
分毫不差。
如同巧合。
燭九眼神沉靜,繼續前行,彷彿對那無聲的小小試探毫無覺察。
影蛇的目光愈發陰冷。
森林深處。
燭九體內坤宮星位的星芒以特定的節奏明滅閃爍。
每一次明滅,都對周圍紊亂駁雜的魂力波動進行著極其精微的解析與模擬。
這片區域不久前經歷過十萬年魂獸奔逃與人類封號鬥羅碰撞的衝擊。
生命殘留的驚恐、植物被踐踏碾碎的痛苦哀鳴、空間斷層殘留的割裂感……
諸多破碎混亂的資訊如同亂碼洪流衝擊著常人神經。
燭九卻借星圖之力,強行從這混沌無序的漩渦中剝離出兩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痕跡。
一股。
龐大野蠻,帶著翻攪地脈、碾碎巨石的厚重與混亂。
這是二明泰坦巨猿留下的痕跡,如暴怒的泥石流。
另一股氣息截然不同。
它靈動輕盈,如同晨曦在林間投下的第一縷跳躍光斑。
氣息本身柔和無害,但縈繞其外的守護意志卻沉凝堅韌。
這微弱的氣息如同林間螢火,在混亂的戰場廢墟間斷斷續續地延伸。
燭九目光微凝。
坤宮星圖流轉的速度加快了一絲。
無形無質的星淬之力彷彿化作了最精微的探測器,在燭九的引領下,循著那柔和靈動氣息殘留的痕跡,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向森林深處滲透。
每一步踏出,燭九腳下都悄然亮起轉瞬即逝的微光,如同星辰的烙印踏在地脈之上。
星圖之力無聲擴散,以地為介,探查著那些肉眼無法察覺的蛛絲馬跡。
斷裂後重新彌合的古老地脈縫隙。
植物倒伏時留下的細微角度變化。
甚至是微風拂過樹葉時留下的紊亂氣流。
所有殘破的資訊都被坤宮星圖強行捕捉、模擬、重建。
一個模糊卻指向清晰的路徑,在燭九腦海深處逐漸勾勒成形。
影蛇長老那佝僂的身影始終如一道跗骨之蛆般跟在後方丈許距離。
他腳步蹣跚遲緩,彷彿重傷未愈步履維艱。
然而,那雙隱匿在寬大兜帽陰影下的狹長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燭九周身要害。
那目光充滿了難以揣度的探究與冰冷的評估。
他看到燭九在混亂的林地中停頓。
看到他似乎茫然四顧。
看到他時而彎腰撥弄幾片枯葉,時而凝神看向某條被藤蔓半遮的溝壑。
動作間確實帶著搜尋者的姿態,卻又透出一種奇異的篤定與……專注。
這專注,絕非尋常無的放矢。
影蛇長老敏銳地捕捉到燭九周身瀰漫開一層微薄卻堅韌異常的精神力波動。
那波動極其內斂深沉,與尋常魂師探出體外的精神觸鬚截然不同。
它更像是一張無形的薄膜,以燭九為中心,融入腳下大地,無聲無息地向周遭蔓延開去,與山林草木的細微律動悄然共鳴。
薄膜掃過之處,連空氣中浮動的最細微魂力粒子軌跡都在燭九感知中被梳理清晰。
影蛇長老心神深處微震。
如此精微而廣博的探查能力,已然超出了一個大魂師該有的極限。
空降的聖子……果然藏著足以讓教皇都忌憚的隱秘。
一絲既警惕又帶著隱秘貪婪的光芒在影蛇長老渾濁的眼瞳深處一閃即逝。
前方帶路的燭九,身形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中顯得有些瘦削。
在影蛇無法窺見的衣襟之下。
燭九後背左側肩胛骨,那一小塊曾被泰坦巨猿怒吼和地脈震動雙重衝擊撕裂的肌膚之下。
一片細密複雜的微縮星空紋理隨著星淬之力的澎湃運轉悄然浮現。
如同星辰的脈絡被印刻在面板之下。
紋路閃耀著肉眼無法直視的暗銀光澤。
其中幾處星點位置散發出的能量波動,與燭九體內剛剛凝成的第三魂環散發出的氣息隱隱呼應。
那環身流淌著金紋與點點碧綠的光環正於丹田深處緩慢自旋。
每一次轉動,都牽引著外界空間微粒子隨之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更深層次的漣漪震盪。
燭九的步伐沉穩地停在一處佈滿滑膩苔蘚的斷崖邊緣。
下方,是幽深不知幾許的裂谷。
谷底蒸騰起溼潤而腐朽的氣息。
燭九微微抬首。
視線望向裂谷對面,那片黑沉溼滑、被巨大樹木扭曲根系完全覆蓋的峭壁。
影蛇長老的蛇瞳驟然縮緊。
他銳利的目光捕捉到燭九指間微不可察的一縷魂力流溢。
那不是強攻型魂力。
那縷魂力如同最靈巧的絲線。
它們在燭九指尖翻飛纏繞,構成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玄奧符文。
每一個符文凝聚,燭九指尖的微光便波動一次。
周圍空氣彷彿被這波動牽引,產生肉眼難以捕捉的遲滯。
那遲滯細微到連風的速度都未改變,卻精準地作用於燭九周身三尺之地。
空氣的密度被悄然改寫。
影蛇長老心中警鐘大作。
燭九眼神深邃。
腳尖輕點覆蓋苔蘚的岩石。
整個人竟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違反常理地向著對面佈滿根鬚的峭壁“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