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蘭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個陌生的舞臺上，腳下有些發飄。
她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那電腦螢幕——那些不斷滾動的字元、跳躍的圖形、複雜交錯的線條——對她而言，這比兒子小時候塗鴉的線條還要難以理解，完全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密碼。
她又側目看向兒子顧北，他靜靜地立在那裡，身姿挺拔，比她記憶中那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高了不止一個頭，清雋的側臉在陽光的勾勒下透著一股少年人難得的專注和沉靜。
只是…這沉靜裡似乎還藏著點別的什麼，讓她這個做媽的也琢磨不透。
最後，她的目光落回到劉貴賓校長洋溢著熱情的笑臉上。
這位平日裡總是帶著幾分威嚴，管理著數千名師生的老教育家，此刻眼中毫不掩飾對顧北的欣賞，甚至可以說是驚喜。
然而，這種“驚喜”反而讓周慧蘭心頭髮慌。
一個母親聽到別人誇讚自己孩子，本應是欣喜自豪的，可當這誇讚的規格遠超預期，甚至指向一個她完全陌生的領域時，巨大的落差感變成了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忍不住再次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侷促的客氣，試圖把飄在雲端的事情拽回地面：
“劉校長，您這誇的有些太過了。”
她攏了攏耳邊的碎髮，眼神瞟過螢幕，又飛快收回，
“小北他，他就是個高中生，心思野。”
“他是利用課餘時間隨手做做。圖個新鮮，小孩子胡鬧，哪有您說的那麼誇張？”
她的語氣半是推拒，半是真實的困惑。
此刻，校長的話不僅肯定了兒子的行動，還把意義拔高到了一個她無法理解的高度，然而就是這種如此，讓她有一種幸福來得太突然了的感覺，有些不敢相信。
“顧北媽媽，”
劉貴賓校長溫和地笑著，輕輕搖了搖頭，鏡片後的目光沉穩而篤定，
“你對這方面可能確實不太瞭解。”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指在那臺執行著“知涯學習平臺”的筆記本螢幕上輕輕一點，
“科技教育這一塊，是當前的大勢所趨。教育部也在大力推動教育資訊化改革。我說的‘劃時代’、‘里程碑’，一點都沒有誇張。”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懇切：
“你看到的只是這個介面，是冰冷的程式碼和圖表。你理解不了我們這些搞了幾十年教育的人看到它的激動。
它解決的不是小問題，是困擾了我們多年的核心痛點——如何高效、精準、個性化地為學生和老師提供服務？如何打破題庫和資源的壁壘？
你兒子這個平臺框架，從底層邏輯設計就極其精妙。它就像一個智慧中樞，把零散、低效的環節串聯、最佳化、自動化，極大地提升了效率。甚至，我還說保守了。因為它的潛能，還遠不止我們現在看到的這點。”
校長的聲音不高，但字字句句都帶著教育工作者的分量。
辦公室裡似乎只剩下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和他沉緩的話語。
周慧蘭徹底愣住了，嘴巴微微張著，眼睛瞪得溜圓，視線在校長篤定的臉和那閃爍的螢幕之間來回移動。
這軟體…真的擁有如此巨大的魔力？能讓一位見慣了世面的老校長都不吝用上如此溢美之詞？這和她想象中的“電腦玩具”完全是兩回事！
“這個軟體，真有…有這麼優秀？”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顫。多年來對顧北“玩電腦”的擔憂、誤解，此刻正經歷著最猛烈的衝擊。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地站在周慧蘭身邊，嘴角含笑的年輕班主任江婉，輕柔地開口了。
她精緻的臉龐上同樣閃爍著光彩，目光投向顧北，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和欣慰：
“是的，周阿姨。”
江婉的聲音如微風拂過琴絃，溫柔卻有磁性，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顧北他…真的很棒！”
周慧蘭望著螢幕上那些複雜的介面，這些在她眼中如同天書般的程式碼和圖表，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有不瞭解兒子的地方。
做軟體？學程式設計？這些詞聽起來是那麼的高高在上，她可從來沒聽說顧北去少年宮或者報過什麼天價的“電腦學習班”。
而且家裡就連電腦都沒有買，直到前不久他才有了膝上型電腦。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顧北去網咖就只是去打遊戲。
然而沒想到兒子竟然就這麼輕鬆的學會了這樣一門技術。
一種混雜著愧疚、震驚、後知後覺的欣慰感在她心頭翻湧。
“小北，”她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彷彿怕驚擾了什麼，“你這些…這些都是和誰學的啊？媽…媽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會這些？”
問題問出口，更像是她對自己認知盲區的一種困惑和探索。
問題落下的瞬間，辦公室裡安靜下來。彷彿按下了暫停鍵。窗外吹過的微風似乎也放輕了腳步。
劉貴賓校長收起剛才談及的宏大圖景，鏡片後的目光充滿了純粹的好奇和學者的探究精神，轉向顧北。
江婉老師也微微歪頭，俏麗的臉上滿是期待和饒有興致——對於班上這個總是低調、安靜，卻突然展露驚人才華的學生，他的知識來源無疑是個巨大的謎。
他們都想聽聽，這個“魔法師”的咒語是從哪裡習得的。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顧北身上。午後的陽光正好打在他挺拔的身姿上，在背後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顧北緩緩轉過頭，清澈的目光迎向母親。那雙眼睛深處，映著周慧蘭從未仔細解讀過的複雜情感——有對過往被誤解的淡然，有被肯定的平靜喜悅，更深的是一種堅韌和獨立的光芒。他的嘴角牽起一個很淺、卻帶著點少年銳氣的弧度，聲音不高，但清晰平靜：
“現在網路這麼發達，什麼都是可以學習的。”
“我就是透過上網，自學的。”
“自學？”周慧蘭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語氣裡依舊充滿了不真實感。
“好！好一個‘自學’！”
劉貴賓校長忍不住朗聲讚歎，雙手在扶手椅上一拍，身體坐得更直。
他看著顧北，眼中的欣賞幾乎要滿溢位來。
“天才少年我見過不少，但能在沒有任何系統教育資源支援下，僅憑網路資源就能構建起如此紮實深厚的知識體系，並且能將所學完美轉化為如此成熟、解決實際問題的應用產品，顧北啊，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校長的語氣充滿了感慨和讚歎，他指了指螢幕，
“這不僅需要驚人的動手能力，更要求頂尖的自學能力、持之以恆的毅力，以及對知識深度挖掘和應用轉化的悟性！很好！非常好！我教書育人近三十年，如你這般純粹依靠自我驅動成長起來的人才，鳳毛麟角！”
校長的盛讚，再次讓辦公室裡的氣氛升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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