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是喃喃地、不假思索地對著周慧芳說出了那句壓抑在心底十八年的話:
“我媽媽...從來沒有給我做過長壽麵...”聲音很輕,很飄,像一片羽毛,卻帶著撼動人心的力量。
所有的委屈、被忽視的歲月、從未得到過的屬於生日的儀式感,彷彿都濃縮在了這短短的一句話裡。
淚水瞬間再次決堤,斷線的珠子般滾落在她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的印記。但她努力仰著臉,不讓悲傷完全淹沒自己,看著周慧芳的眼睛,努力地、清晰地喚道:
“謝謝你,小姨。”
這句話像一根尖銳的針,瞬間刺穿了房間裡所有的喧鬧和甜意。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瞬,這句話讓所有人都為之感覺心疼。
而最受震撼的,是周慧芳。
當林依楠那帶著無盡孺慕與委屈的眼神望過來,說出那句話時,都感覺有些替這個少女難過。
眼淚毫無徵兆地湧上她通紅的眼眶。
她根本想象不到!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十月懷胎,骨血相連,究竟是什麼樣的鐵石心腸,才能連一碗長壽麵,一個最簡單的生日祝願,都吝嗇於給予自己的親生女兒?
“哎喲,好孩子...”
周慧芳的喉嚨發緊,聲音也都有些哽咽。
她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張開了溫暖的臂膀,一步跨過去,幾乎是用了點力氣地將林依楠那纖細顫抖的身體,緊緊地、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她的懷抱溫暖、寬厚、充滿力量,帶著媽媽的味道和食物的馨香,是一種林依楠從未體驗過的安全港灣。
“不客氣~不客氣啊~依楠,”
周慧芳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拍著她的背,像是哄著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
“以後,你什麼時候想吃了,小姨隨時都給你做!天天做都行!你這傻孩子,別哭了...”
“這裡就是你的家!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小姨在呢,啊,不哭了不哭了。”
她反覆強調著“家”,這個對林依楠而言意義非凡又曾經遙不可及的字眼。
顧北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令人心疼又心酸的一幕。
林依楠埋在周慧芳懷裡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彷彿要把積攢了十幾年的委屈和渴望都透過這場淚水傾瀉乾淨。
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即使在哭泣中也難掩本身的清麗,此刻更增添了一種令人心碎的脆弱美感。楚楚可憐。
他見過太多悲歡離合,商海沉浮中,人情冷暖如同過眼雲煙。
但眼前這個女孩和她背後那令人髮指的所謂“家庭”,依然像一根帶著倒刺的針,扎進了他那本已錘鍊得足夠冷硬的心防。
這太蹊蹺了。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即便是最重男輕女的家庭,榨乾女兒的價值以貼補兒子,也不至於涼薄到如此地步——一碗長壽麵,一個蛋糕的甜味,都成了她人生中奢侈品般的“第一次”?
甚至連起碼的表面溫情都吝於給予?
這種純粹的冷漠和剝削,已經超出了簡單的偏心範疇。
他們對待林依楠的方式,更像是在對待一件工具、一個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而不是一個有著血肉之軀的女兒。
沒有一絲一毫為人父母的樣子。
畜生尚有舔犢之情,而林依楠的父母,連做畜生的資格都欠奉。
顧北的眼底掠過一絲冷銳的寒光。
他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事情絕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平白無故的惡毒,在親子關係中極為罕見。
除非...一個大膽的、幾乎荒謬卻又最能解釋一切的念頭,驟然如電光石火般劈入顧北的腦海。
林依楠根本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如果是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顧北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拿起桌上的金屬蛋糕刀——沉甸甸的質感與萌萌的塑膠刀形成鮮明對比。
他動作利落精準地切下幾塊大小適宜的蛋糕,分別遞給宋佳琪、萌萌,又小心地避開相擁哭泣的兩人,給周慧芳和林依楠各自的位置上也放了一塊。
同時,那個關於林依楠身世的念頭,被他不動聲色地深深烙印在心底。
這事兒,必須弄清楚。
他暗自記下,以後要好好調查林依楠的來龍去脈,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真相。
直覺告訴他,這個猜測十有八九……
“依楠。”
顧北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喚著她的名字,打破了房間裡只剩低泣和安撫聲的寂靜。
林依楠從周慧芳的懷抱裡緩緩抬起淚跡斑斑的臉,那雙被淚水浸潤過的眼睛,猶如被雨水沖刷過的黑曜石,更加清澈透亮,映著燈光和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帶著一種近乎迷茫的無措看向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顧北身上。
光線似乎在這一刻為他鍍上了一層朦朧的輪廓,讓他的身形顯得有些難以捉摸的深邃。
“其實,”
顧北再次開口,聲音平穩,眼神卻像是穿越了此刻的溫馨,望向更深處,帶著一種深思熟慮後的沉靜光芒,
“我有話對你說。”
這句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每個人的心裡都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宋佳琪猛地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銅鈴。
萌萌的小嘴也因為好奇和緊張而張成了“O”形。
周慧芳輕輕拍撫林依楠後背的手也頓了頓,眼中帶著詢問和關切。
林依楠的心臟驟然停止了一拍,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口。
他要說什麼?在這個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場合?
那深邃的眼神裡蘊含著什麼?鼓勵?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