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芳宮內,香霧嫋嫋,紅紗輕垂,彷彿隔絕塵世紛擾。
可今夜,這片清冷之地卻人影重重,氣氛如霜刀般凌厲。
程燁正端坐於宮中主位,面前跪了一地妃嬪,順嬪、昭儀、德妃、惠嬪、良娣……幾乎半數宮中有名位者皆在。
而沈皇后則立於眾妃身前,聽著眾妃對她的控訴,面色難看。
“皇后娘娘,若您無辜,自應開誠佈公、以證清白,為何至今緘默不言?”華妃首先發難,聲音不高,卻帶著絲絲壓迫。
“臣妾敬您是六宮之主,可今日之事,已關皇家血脈、天家名節,不得不問!”敬嬪接著出聲,語氣比平日銳利了許多。
德妃則早已淚流滿面,目光直勾勾地看著沈皇后,聲音哽咽:“若非親耳聽到,臣妾還不知自己竟親手將女兒推入火坑!皇后娘娘,您究竟還有沒有一點母儀之德!”
端妃平日裡跟皇后最近,此刻也忍不住開口:
“臣妾這些年也幫了皇后娘娘不少,皇后娘娘怎的如此對我?”
“請皇后娘娘明示!”
這句“明示”,聽似恭敬,實則已暗藏責問。
沈皇后面色蒼白,卻強撐著儀態端然。她站在殿中,雙手交疊垂於身前,緩緩開口,聲音雖穩,卻微帶寒意:
“本宮非沉默,而是——未曾料到,竟有人能將罪名安得如此之巧,連你們,也信了。”
“那你敢說,你從未下過毒?”敬嬪冷笑,眉目犀利,聲調不高,卻句句逼人。
沈皇后緩緩抬眸,目光如霜,掃過眾人:“敢。”
婉妃冷哼一聲,抬手呈上一疊冊子,語氣不冷不熱:“既如此,娘娘不妨解釋一下,這些冊子上記載的內容。”
沈皇后的臉色瞬間僵住,眼中驟閃一抹怒意:“你……”
她剛欲辯駁,程燁已冷聲打斷:“夠了。”
他緩緩起身,目光沉若寒潭,壓向皇后,一字一句道:
“皇后,朕且問你——這些冊子,你如何解釋?”
一時間,殿內寂然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皇后一人身上。
沈皇后面色蒼白,喉頭微動,眼底波濤翻湧,許久,終於低低開口,聲音如利刃劃破沉夜:
“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話音落地,滿殿譁然。
德妃猛地捂住唇,順嬪低呼一聲,眾妃皆驚,竟無人敢再言語。
誰也未曾想到,沈皇后竟敢當眾將罪責指向聖上!
而程燁,也在這一瞬,徹底沉了臉。
他站在御座之前,龍袍獵獵,衣袂翻飛間盡是帝王之威,眉眼陰沉如墨,宛若風雨欲來之夜的天幕。
殿中燭火輕顫,眾人屏息,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最後,他的聲音低沉如雷,彷彿從喉底硬生生逼出,字字冰冷刺骨:
“你好大的膽子。”
四字落下,如暮鼓晨鐘,震徹殿宇。
眾妃心頭齊顫,誰也不敢抬頭。
沈皇后卻仰首而立,面色慘白,卻不曾退半步。
“是臣妾的膽子大,”她咬牙,聲音哽咽卻帶著幾分瘋狂,“可是若不是當年為了穩固您的皇位,您執意要迎娶顧明凰入宮,又為了讓顧家安心,把臣妾腹中的孩子活生生拿掉……我怎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話音落地,殿中瞬時死寂。
程依也是心中一驚,她著實沒有料到竟還有這番往事。
程燁臉色一變,眸光如霜,手中龍案下意識一震,竟發出一聲悶響。
“你——”他低聲,卻發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以為,我願意這麼活著?”沈皇后笑了,唇角泛出一抹淒冷的弧度,“我日日在這宮牆之中穿梭行禮,扮演賢良淑德、母儀天下的好皇后,可在你眼中,我何時真正活過?!”
她一步步朝御階走去,每一步都像踏在冰火之間。
“你要她進宮,我便讓她進;你要我退位相讓,我便拱手讓出恩寵;可我沒想到,你連我腹中的骨肉也容不下!”
程燁沉聲道:“胡說八道,朕何曾——”
沈皇后卻忽然厲聲打斷,幾近失控地喝道:“你是明著確實沒有,但後來我百般調查,才發現——當年那人,那劑藥,竟是你的一紙冷令!”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著他,眼神既悲憤又決絕:“皇上,我才是當今皇后,是明媒正娶、母儀天下的六宮之主!可憑什麼,憑什麼你要為了顧家勢力,就讓我失去孩子?!憑什麼你要我忍辱負重,親眼看著那個女人步步高昇,而我卻要日日在佛堂裡誦經悔過!”
她一字一句,如泣如訴,聲聲如刀,斬斷多年的沉默。
殿內寂靜得只剩她的喘息。
程燁神色陰沉,眼中已泛出震怒之火,卻也隱隱有幾分動搖。他握緊拳,卻終究沒有反駁那句“你的一紙冷令”。
而四周眾妃嬪,皆低頭不語,無人再敢上前插言。
頓了不知多久,才聽見程燁開口,道:“皇后娘娘身體有損,將皇后娘娘暫帶到冷宮關押,擇日在詢問”
程依心中一驚,這帶下去,怕再過幾日便是無聲無息的死去了。
正想著間,門外傳來一身和聲:“太后駕到!”
殿門外一聲高喝:“太后駕到!”猶如驚雷滾落,震得殿內眾人心神俱顫。
眾妃嬪忙不迭起身行禮,連沈皇后也神色一變,目光一凜,卻強撐著站直身子。
片刻之後,一襲玄金錦袍的太后緩步而入,眉目慈和,卻自帶威嚴,步伐雖慢,卻每一步都似重錘擊地,壓得滿殿氣息凝固。
她目光冷冷一掃,停留在沈皇后身上,又掃過面色陰沉的程燁,聲音不急不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本宮剛沐佛香,便聽聞皇后在凝芳宮當眾失儀,諸妃更是聯名指控——陛下,皇后畢竟是六宮之主,如今宮中之事,怎越發不成體統了?”
程燁臉色微變,起身恭敬一揖:“母后息怒,皇后心性失常,非一朝一夕之患,兒臣……”
“失常?”太后冷笑一聲,語氣驟然冰寒,“太醫查過?還是百官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