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自濃蔭深處緩緩現身,正是張嬤嬤,手裡拿著依噶托盤,一個白玉小碗。
沐懷平臉色一變,立刻將牛河山擋在身後,拱手低聲道:“我們是奉旨巡視花園的內侍,因誤入偏徑,才不小心闖了此地,還望大人恕罪。”
“奉旨?”張嬤嬤冷笑一聲,眼角掃過那隨風輕擺的素帕,眸中寒意更甚,“太極宮乃禁地,便是宮中正四品以下無旨不得踏足。你等一個新調的下監內侍,一個不明身份之人,也敢稱奉旨?”
牛河山聞言心頭一震,額角冷汗涔涔而下。他雖換了內侍服,終究未經宮中水磨,言行舉止間仍帶著幾分江湖草莽之氣,難怪被一眼識破。沐懷平卻早已穩住神色,目光微動,沉聲道:“嬤嬤誤會了,我等是瘋了皇上之名。”
張嬤嬤聞言,腳步頓住,手中托盤微微一晃,那隻白玉小碗微微顫了顫,發出一聲清脆的碰響。
“皇上的名?”她眯起眼,神色不動,卻將兩人從頭打量了一遍,語氣愈發冷淡:“好大的膽子,竟敢拿皇上的聖意來做擋箭牌。你們是何人,誰給你們的膽子敢亂闖太極宮,還妄稱奉旨?”
沐懷平面色不變,拱手道:“嬤嬤若不信,可傳內侍省高譚公公核查,昨夜子時,聖上確召見過程尚儀與微臣等人,囑咐今日在花會之際,暗中巡視西園。”
張嬤嬤眉梢一挑:“程尚儀?”
“正是。”沐懷平沉聲道,“若非她應詔交託重任,我等怎敢擅自行事?嬤嬤若有疑慮,請容我等自請去御前辯明。”
張嬤嬤聞言,沉默半晌,緩緩將托盤擱至一旁石臺,抬眸直視沐懷平:“你倒是伶牙俐齒,分寸拿捏得緊。只是……”她話鋒一轉,盯住牛河山,“他又是何人?我看這身子骨,這雙腳,走起路來,半點不似宮中人。”
牛河山心頭一凜,卻強自鎮定,剛欲開口,沐懷平已搶先一步道:“此人乃是膳房小役,近日方調至內務庫房暫做幫工,是屬下帶他出來認路,不曾想誤入貴地,實為我之過。”
張嬤嬤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卻終是未再追問。
她伸手將那白玉小碗重新扶起,似不經意道:“你們既是巡查,快快離去便是,我還得給娘娘暖著藥引。”
沐懷平微微一愣:“不知這藥引是?”
張嬤嬤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穆懷平猶豫片刻,自知這會不易強闖,便準備退下。
下一刻,牛河山卻是看到托盤上面除了一個白玉小碗外還有一把斷髮,細看之下,竟是自己兒子的頭髮。
牛河山神色猛然一變,喉頭一哽,腳下幾乎站不穩,一隻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
那一縷斷髮,細而密,略帶微卷,正是他兒子牛小乙自幼特有的髮質。
他眼睛死死盯著托盤上的斷髮,唇角微微顫抖,胸口的怒火與恐懼幾乎要將理智燒盡。但他終究忍住了,眼底血絲浮現,卻強逼自己沒有動作。
沐懷平察覺異樣,餘光一掠,也看見了那縷斷髮,心頭驟然一沉。他來不及思索其中內情就要上前拉他。
誰知還不待他有所動作,牛河山已經面色一狠,搶先一步,躍出,朝張嬤嬤撲去。
張嬤嬤只覺眼前一花,那魁梧身影驟然逼近,氣勢如雷霆震地,猝不及防之下,她手中托盤猛然一歪,白玉小碗連帶那縷斷髮跌落在地,發出清脆一響。
“你瘋了!”沐懷平厲喝一聲,卻已來不及阻止。
牛河山已撲至張嬤嬤面前,伸手便要去搶那斷髮,卻忽聽“唰”的一聲,張嬤嬤袖中寒光乍現,一柄細刃匕首電閃般劃出,直取牛河山咽喉。
——她早有防備!
千鈞一髮之際,沐懷平如鬼魅般掠至,一掌拍開匕首鋒芒,發出一聲悶響,掌風激盪,震得三人衣袍飄揚。
“咔噠!”那柄匕首彈飛出去,斜插入一旁青石縫中,微微顫抖。
張嬤嬤臉色一變,身形連退兩步,右臂隱隱發麻。她駭然望著沐懷平,語調驟冷:“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動手傷人!你們究竟是誰!”
“他是個父親!”沐懷平再難掩怒意,喝聲如鐵,“你竟敢用孩童斷髮入藥——你把人藏哪了?張嬤嬤冷笑不語,反而忽然揚聲大喝:“來人——有刺客——有人闖宮——”
此處本就是禁地,人不多,她一聲高喊,驚起了遠處遊廊中的飛鳥,卻沒有引來別人
沐懷平目光一冷,沉聲道:“不能留她。”
話音未落,他已快步上前,手如游龍點出,準確無誤點中張嬤嬤肩井、膻中兩處大穴。張嬤嬤猛然僵住,嘴唇動了動,卻已發不出聲,眼神震驚欲裂。
“帶上她。”沐懷平拎起張嬤嬤癱軟的身子,一把抓起那縷落地的斷髮。
“走!”他低喝一聲,拉起牛河山,飛快掠入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