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發自肺腑的讚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屬於業界泰斗的認可,究竟是何等的沉重與珍貴。
野原廣志聞言,臉上那份謙恭的笑容卻沒有絲毫改變。
他只是再次微微欠身,聲音溫和而誠懇:“黑澤導演,您過譽了。晚輩只是恰好站在了時代的風口上,僥倖抓住了一些年輕人喜歡的東西罷了。”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沒有半分少年得志的張狂。
這份從容與清醒,讓黑澤英二眼中的欣賞之色更濃了。
“不,這不是僥倖。”黑澤英二擺了擺手,那雙看過無數世事沉浮的眼睛,此刻卻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落寞與坦誠:“野原君,不瞞你說,我這次來,確實是存了私心的。”
他環視了一圈這間辦公室裡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曾經跟著他拍過大河劇,也曾在關東電視臺叱吒風雲的老部下們,如今卻都像找到了新主君的家臣,圍繞著這個年輕人,眼中閃爍著久違的光。
“我拍了一輩子的武士,講了一輩子的忠義與榮耀。”
黑澤英二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屬於舊時代匠人的固執與驕傲,卻也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蕭索:“可到頭來,我卻發現,這個時代,已經沒人願意聽我講這些老掉牙的故事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苦澀:
“我的上一部電影,票房慘敗。電視臺這邊,我想拍的古代戰爭劇,也因為不符合市場預期,被高層無限期擱置。明日海那小子,為了這事,沒少替我這個老傢伙去董事會那邊碰釘子。”
“我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我真的……老了,落後於這個時代了。”
黑澤英二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野原廣志的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前輩對後輩的審視,而是一個純粹的求道者,在面對一個掌握了新真理的智者時,所特有的專注與渴望。
“所以,我想來你這裡看看,看看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是怎麼工作的。也想真正地,學習一下,你口中那個所謂的‘都市怪談’,到底是怎麼……抓住人心的。”
這番話,他說得坦蕩無比,沒有絲毫遮掩。
一個站在業界頂點的傳奇,竟能如此坦然地承認自己的困境,並向一個孫子輩的年輕人虛心求教。
這份胸襟與氣度,讓在場所有關東派的老兵們,都為之動容。
眼眶甚至微微有些發紅。
野原廣志的心中也湧起一股由衷的敬意。
他看著眼前這位老人,那身考究的西裝因為歲月的沖刷而顯得有些寬大,襯得他整個人有些消瘦,但那挺直的脊樑,與那雙即便略顯渾濁,卻依舊銳利如鷹的眼睛,依舊散發著一股屬於頂尖創作者的,不屈的風骨。
一個念頭,如同劃破夜空的閃電,瞬間照亮了野原廣志的腦海。
“黑澤導演。”野原廣志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狡黠與真誠:“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這裡,倒真有一個角色,或許……很適合您來‘學習’一下。”
“哦?”黑澤英二眉毛一挑,來了興趣。
“我們這部《世界奇妙物語》,需要一位貫穿始終的‘故事講述者’。”
野原廣志的語速不快,卻帶著一種引人入勝的魔力:“他是一位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神秘男人。他既是旁觀者,也是引導者。他會在每個故事的開篇,用一種不帶感情的語調,將觀眾引入一個光怪陸離的奇妙世界;又會在故事的結尾,用幾句點睛之筆,引發觀眾對人性的深刻思考。”
“他不需要太多的表演,他需要的,是一種閱盡千帆的沉穩,一種洞悉世事的銳利,以及一種……能讓觀眾光是看著他,就願意相信他接下來要講的故事,絕不簡單的氣場。”
野原廣志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直視著黑澤英二。
“我覺得,這個角色,非您莫屬。”
辦公室裡,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野原廣志這個大膽到近乎於瘋狂的想法,給徹底震住了。
讓一位國寶級的一級導演,來客串一個單元劇的主持人?!
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就連黑澤英二本人也微微一愣,隨即,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嚴肅的臉上,竟忍不住嘴角微翹,勾起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
他當了一輩子導演,也確實喜歡在自己的電影裡,客串個一閃而過的路人甲或者幾句臺詞的小透明。
可像這樣,正兒八經地,出演一個貫穿全劇的核心角色,還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提出邀請。
而且還是在他最落魄,最需要一個臺階下的時候。
他拿起桌上那份《恐怖的觸感》的分鏡稿,再次翻看起來。
那新穎的超能力設定,那刺激緊張的殺手橋段,尤其是最後那個足以顛覆一切,讓人拍案叫絕的驚天大反轉……
他光是看著這紙上的畫面,腦海裡就已經湧現出了無數個想法。
這個企劃,絕對會成功!
而且。
會是大獲成功!
能參與到這樣一部註定會成為經典的作品裡,哪怕只是作為一個‘講述者’,對他而言,也是一件極具吸引力且無比體面的事情。
“你這小子……”
黑澤英二指著野原廣志,那雙銳利的眼睛裡,閃爍著哭笑不得,卻又無比欣賞的光芒:“倒是真會給我這個老傢伙找臺階下。”
他將分鏡稿輕輕放下,然後用一種帶著幾分玩味的語氣說道:“好,這個角色,我接了。不過,我可事先宣告,我的出場費很貴的。”
“求之不得!”野原廣志的臉上,綻放出勝利的笑容。
他知道,成了!
“既然如此……”
野原廣志眼中精光一閃,那股屬於決策者的果決與效率,再次展露無遺:“那我們就事不宜遲,立刻開拍!”
他轉身從自己的辦公桌裡,拿出幾迭嶄新的稿紙和一支筆,動作快得像一陣風。
“我這就把前十集的主持人串詞,全部寫出來。黑澤導演,我們爭取,今天下午,就把您所有的戲份,一次性全部拍完!”
“什麼?!”
這個決定再次讓辦公室裡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寫劇本,佈置場地,除錯燈光裝置……就算只是簡單的串詞拍攝,沒有三五個小時也根本搞不定!
更何況,那可是十集的量!
“不用擔心。”
野原廣志彷彿看穿了眾人的疑慮,他頭也不抬,筆尖在紙上飛舞,發出沙沙的聲響:“主持人的拍攝場景很簡單,就在一個特殊的房間裡。山本監督,你現在立刻去道具庫,幫我找一個復古的皮質單人沙發,一張老式書桌,還有一盞光線柔和的檯燈。佐藤課長,麻煩您去協調攝影棚,我需要一個全黑背景的,最安靜的棚。”
“至於劇本……”
他將剛剛寫好的一頁紙遞給黑澤英二,那上面是第一集的開場白,字跡清秀,卻力透紙背。
“您先看著,剩下的我馬上就好。”
看著這個運籌帷幄,將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自己則像一臺精密機器般高速運轉的年輕人,黑澤英二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接過那頁稿紙,看著上面的文字,只是看了一眼,便被那字裡行間所透露出的,那種神秘而又引人深思的獨特韻味,給深深吸引了。
……
半小時後,東京電視臺,三號攝影棚。
黑澤英二換上了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戴上了一副深色的墨鏡,安靜地坐在那張復古的皮質沙發上。
柔和的檯燈光芒,將他半張臉映照得輪廓分明,另外半張臉,則完美地隱匿於黑暗之中,營造出一種神秘莫測的氛圍。
野原廣志親自掌鏡。
他沒有坐在導演監視器後面,而是扛著一臺行動式攝影機,以一種刁鑽而又精準的角度,對準了黑澤英二。
“黑澤導演,我們試一條。”野原廣志的聲音透過對講機,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不用看鏡頭,就看著您面前那片虛無的黑暗,用您平時和老朋友聊天的語氣,把臺詞念出來就行。”
黑澤英二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人類,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生物……”
他的聲音沙啞又沉穩,帶著一種閱盡千帆的滄桑感,彷彿每一個字,都蘊含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咔!”
野原廣志果斷地喊了停。
“完美!就是這個感覺!”他放下攝影機,臉上滿是興奮:“黑澤導演,您的感覺太對了!我們直接來下一條!”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整個劇組,都見證了一場堪稱奇蹟的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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