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清晨八點。
東京電視臺製作局本部大樓,稽核部。
走廊裡光可鑑人,中央空調冷氣與印表機油墨相互交織,帶來了一種特殊的嚴肅感。
野原廣志走在最前面,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休閒西裝,沒有打領帶,領口的扣子隨意地解開兩顆,那張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雲淡風輕的笑意,整個人透著一股子閒庭信步般的從容。
在他身後,南村星、長谷路走和北川瑤三人,則像是即將奔赴聖戰的騎士,一個個昂首挺胸,臉上寫滿了莊重與激動。
南村星和長谷路走兩人,一左一右,像兩個最忠誠的護衛,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用防震紙盒精心包裹的母帶。
而北川瑤則緊緊地抱著一個資料夾,那裡面,是凝聚了他們課長心血,也承載了他們整個團隊希望的——《世界奇妙物語》企劃案。
“竹下小姐,早上好。”
野原廣志走到稽核部,對著那位戴著黑框眼鏡,看起來有些嚴肅,但做事一向幹練利落的女職員,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
“是野原課長啊,早上好。”竹下愛推了推眼鏡,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在看到野原廣志時,還是不易察覺地柔和了幾分。
畢竟,眼前這個年輕人,可是如今整個製作局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傳奇人物。
也是她當初看著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年輕人。
“這是我們課室新專案的母帶和企劃書,麻煩您幫忙遞交一下。”野原廣志側了側身,示意身後的三人將東西呈上。
“嗨!”
南村星和長谷路走幾乎是同時上前一步,將手中的盒子輕輕地放在了接待臺上,那動作,鄭重得像是在呈遞一份關乎國運的密詔。
竹下愛點點頭,正準備按照流程登記,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走廊的另一頭,有幾道身影不疾不徐的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她的眼神變得厭惡。
因為那為首之人,正是如今在製作局裡風頭正盛的東京派干將,巖田正男。
野原廣志也察覺到了,他轉過頭,嘴角的笑意不變,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瞭然。
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巖田正男顯然也看到了他們,他非但沒有避開,反而加快了腳步,臉上掛著一種勝利者特有的炫耀笑容,徑直走了過來。
他的身後,跟著那個叫小島的助理,以及……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雨將至前天空的,橋下一郎。
“喲,這不是野原課長嗎?真是巧啊。”
巖田正男的聲音洪亮,充滿了虛偽的熱情,他走到接待臺前,將自己手中那份同樣包裝精美的母帶和企劃書,啪的一聲重重地放在了檯面上,那聲音,不大,卻充滿了示威的意味。
“我們《暗芝居》第三季的樣片也做好了,也來請竹下小姐幫忙稽核一下。”
這番話一出,他身後的橋下一郎,臉色瞬間又難看了幾分,下意識地便想往後縮。
然而,站在野原廣志身後的南村星和長谷路走,卻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他。
那兩張年輕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在看到橋下一郎的那一刻,瞬間凝固成了一片冰冷的漠然。
還有漠然之下的怒火。
他們甚至很有默契地,同時轉過頭,望向了走廊另一側的窗外,那姿態,彷彿眼前這個曾經被他們視為前輩的男人,不過是一團無色無味的空氣,根本不值得他們投去哪怕一秒的關注。
這種無視,比任何惡毒的咒罵,都更具殺傷力。
橋下一郎的身體猛地一僵,那張本就陰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感覺自己的尊嚴正被放在地上,被這幾個曾經的後輩,用最輕蔑的方式,反覆踐踏。
巖田正男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讓橋下一郎徹底看清自己被關東派孤立的處境,從而死心塌地地,成為他巖田正男手上,最忠誠的一條狗。
“哎呀呀,真是世事難料啊。”
巖田正男故意長嘆一聲,他拍了拍橋下一郎的肩膀,那姿態,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委屈的功臣,目光卻直視著野原廣志,那眼神裡,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唏噓。
“想當初,站在這裡的,還是鈴木課長。如今,他已經高升到二級導演,去關東地方臺製作新的動畫片,開創事業的第二春去了。而我呢,有幸接手了《暗芝居》這塊金字招牌。說起來,還真是要感謝野原課長你啊,為我們打下了這麼好的江山。現在,我也要用這部作品,來證明自己的成功了。”
這番話說得陰陽怪氣。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向在場所有關東派人的痛處。
“你——!”
南村星和長谷路走瞬間就炸了,那兩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幾乎是同時轉過身,就要上前理論。
然而,野原廣志卻只是輕輕地抬了抬手,便將他們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給穩穩地壓了下去。
他看著巖田正男,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笑容,彷彿對方那點上不得檯面的小伎倆,在他看來,不過是跳樑小醜的滑稽表演。
“巖田課長言重了。”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一部作品的成功,是整個團隊努力的結果。現在既然由您和……橋下前輩接手,我自然是希望,你們能把《暗芝居》第三季製作好。”
“我也希望在之前製作《暗芝居》的時候,其中的技術和構思,以及蘊含的創新理念,能真的被學會。”
他頓了頓,目光終於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的橋下一郎身上,那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不然,我之前花費的那些心血,可就真的……白白浪費了。”
這番話說得雲淡風輕,卻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橋下一郎的臉上。
那看似鼓勵的話語背後,所隱藏的,是原作者對一個拙劣模仿者的,最赤裸裸的蔑視。
——你只是個繼承者,而我,才是創造者。我的心血,你,可別糟蹋了。
“我——!”
橋下一郎猛地抬起頭,那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野原廣志,那份被壓抑了許久的屈辱與憤怒,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
“野原廣志!你別太得意了!”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刺耳,像一塊被劃破的玻璃:“《暗芝居》的製作,我也有參與!從企劃到分鏡,我哪一樣沒有給你提過建議?!我也是功臣!憑什麼所有的功勞都是你一個人的?!憑什麼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你?!”
他喘著粗氣,那張漲紅的臉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而顯得有些扭曲。
“現在,我就要用這《暗芝居》第三季,來證明我自己!證明我橋下一郎,就算沒有你,也一樣能成功!”
這番歇斯底里的宣言,讓整個走廊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巖田正男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看好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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