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萊昂納爾婉拒了盧西安帶他在歌劇院附近逛一逛的提議,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新公寓,準備將剛剛得到的靈感變成文字。
這間公寓有一間小書房,只容得下一桌一椅,還豎著一個不大的書架,牆上有煤氣燈,桌上則擺著燭臺。
雙重照明下,萊昂納爾得到了與前世電燈接近的書寫體驗——當然,如果能把鵝毛筆和粗糙的毛邊稿紙,換成鍵盤與螢幕就更好了……
《頹廢的都市》要想贏得巴黎、法國,乃至歐洲讀者的認可,絕不能只有情色描寫的堆砌。
要知道這時候法國的讀者群體已經不限於知識分子和市民階層,而是隨著教育的逐漸普及,擴大到了工人、農民,甚至鄉村女性。
僅在巴黎,就有超過500家獲得官方許可的公共閱讀室,讀者僅需要支付極低廉的價格就能在其中借閱報紙和小說;而在鄉間,「流動圖書館」同樣常見,可以給生活無趣的家庭主婦解悶。
《包法利夫人》中的主人公「愛瑪」就是透過流動圖書館的書籍,產生了對浪漫愛情的遐想。
而現在,1879年,法國讀者的口味日益刁鑽,要想吸引他們購買,一定的文學性還是很有必要的。
同時要注意這個時代讀者的特點:
許多20世紀,尤其是21世紀的年輕讀者在閱讀18、19世紀的小說時往往會抱怨,抱怨當時的文豪們在情節開始之前,往往要進行冗長的風景、民俗描寫,尤其是巴爾扎克,可以在開篇連寫好幾頁風土人情。
萊昂納爾原先也不理解,但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卻明白了——這個時代的讀者沒有豐富的影視、繪畫來填充他們的大腦,如果沒有足夠的文字為他們營造情境,他們很難進入小說當中,閱讀體驗自然不佳。
中國的古代小說也有類似的現象,主角們每到一個新環境、每遇見一個新人物,都要來一段纖毫畢現的描寫。
所以這並不是當時的作家沒有意識到這些描寫太冗長,而是遷就讀者形成的一種特定風格。
但是,誰說要想讓讀者有代入感,開頭就必須是環境描寫?
萊昂納爾思慮再三,在紙上寫下了《頹廢的都市》的第一段——
【里昂,這座城市咧開它的血盆大口,撥出的氣像塞滿了溼漉漉的墓穴苔蘚和棺材上鏽蝕鐵釘,一股腦兒灌進路易斯·潘賽的肺裡。深秋的夜晚,空氣冷得鑽心蝕骨,雨絲細密如針,紮在臉上,又順著脖頸滑進早被冷汗浸透的昂貴襯衫領口。路易斯·潘賽,皇家歌劇院的“明日之星”,此刻正像一條被剝了皮的喪家之犬,蜷縮在聖讓區一條狹窄、汙穢、散發著濃烈尿臊和爛菜葉混合氣味的巷弄深處。背脊緊緊貼著冰冷粗糙的石牆,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扯得肺葉生疼,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耳膜,彷彿要把那柄寒光閃閃的佩劍——德·洛林伯爵那柄幾乎吻上他喉嚨的佩劍——從腦子裡震出去。】
萊昂納爾將今天剛剛認識的盧西安·德·潘賽的名字改成了「路易斯·潘賽」,畢竟在王權時代,名字裡有“德”的貴族階層,通常不會“淪落”到要去當歌劇演員。
而他為「路易斯·潘賽」安排的開場,則兼具懸念與緊迫感,同時將環境描寫的重點從風土人情,變成了更容易代入感知的“氣溫”“氣味”。
「逃難的皇家歌劇院“明日之星”」也足能吸引讀者的關注,畢竟過往幾乎沒有作品是表現這個群體的。
他甚至還運用了一點網路小說“黃金三章”的技巧,儘量在開篇就設定懸念,讓讀者儘快進入情境當中——這在19世紀以及之前的歐洲小說當中,往往被認為是“大忌”。
至於說這位“明日之星”落難里昂的原因,萊昂納爾並沒有藏著掖著,而是很快給出了答案——
【就在不到一週前,路易斯·潘賽的世界還是天鵝絨、水晶吊燈和甜膩的香水氣息構成的……他享受著做這一切混亂中的焦點。他的聲音,他的身段,他眼角眉梢流轉的風情,足以讓包廂裡那些珠光寶氣的貴婦人們攥緊了扇骨,也讓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爺們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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