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鴻銘聞言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大概是回檳城,我的家在那裡。”
萊昂納爾笑了笑:“那很好,以你的學歷無論在歐洲,還是在檳城,都可以找到個體面的好工作,過上上等人的生活。”
辜鴻銘何等聰明的人,立刻就從萊昂納爾的話中嗅到了某種意味,立刻追問:“那中國,中國呢?你漏了中國——我去中國會怎樣?”
萊昂納爾臉上依然是微笑:“中國……你一樣可以找到體面的好工作,過上等人的生活。”
辜鴻銘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既然都是體面的好工作、過上等人的生活,但在中國會格外不同,是嗎?”
萊昂納爾接下來的話意味深長:“如果你把自己當成個英國人或者歐洲人,那無論是在歐洲、在檳城,還是在中國,體面的工作與上等人的生活都是一樣的。
可早上在索邦,你說你是中國人,這就有些複雜了……好工作自然還會有,但上等人嘛……呵呵。”
辜鴻銘出生檳城,10歲跟隨義父、橡膠園主英國商人布朗前往蘇格蘭,此後陸續在德國、英國學習,現在又來巴黎學習法律,實際上從未去過中國。
現在的他對中國的感情,更多是來源於膚色樣貌的天然認同,與兒時親生父親給他留下的文化烙印,所以還無法理解萊昂納爾所說的「複雜」,究竟「複雜」在哪裡。
萊昂納爾也無意多加解釋,他揮手叫來侍者,在辜鴻銘詫異的眼神裡,將自己單獨保留下來的完整食物用紙袋打包好。
餐廳門口,萊昂納爾婉拒了辜鴻銘用馬車送他回家的邀請,而是拎著打包的袋子,悠哉步行回家。
看著辜鴻銘那輛漂亮、精緻的雙人馬車漸漸遠去,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個意外的小插曲,在他近來頗為平靜的生活裡激起了一點浪花,隨即又平復如鏡。
站在後來人的立場上固然可以看清這個時代精英的種種侷限,但是一旦廁身其中,則發現他們也各有各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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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路易-阿方斯真的說萊昂納爾是個‘貨品’?”亨利·帕坦院長聽到昨天那個中國人的講座上發生的事情,簡直難以置信。
「詩會」作為索邦文學院一年一度最重要的募款活動,直接關係著他這個院長的威信。
萊昂納爾·索雷爾能出席「詩會」,不僅是羅斯柴爾德夫人的要求,也能滿足諸多貴婦人的好奇。
畢竟“貧窮的萊昂納爾”已經成為沙龍界的傳奇,又有《老衛兵》這樣的佳作傍身,可謂“才貌雙全”。
哪怕萊昂納爾“賣藝不賣身”,但只要在「詩會」上略展身手,今年學院的研究經費恐怕就很寬裕了。
現在驟然聽說萊昂納爾拒絕參加「詩會」,簡直是在戳亨利·帕坦的心窩子。
他盯著眼前的教務長杜恩,一字一頓地說:“無論你用什麼辦法,務必讓他在這個週六晚上出現在篝火旁!”
索邦的「詩會」模仿傳說中的古希臘舊俗,舉辦時將在學院的廣場上燃起篝火,學生和嘉賓都將穿著古希臘式的長袍、頭戴桂冠出席活動。
亨利·帕坦院長都不敢想象,少了萊昂納爾的「詩會」,會招來多少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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