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冷風驟起。
陸宅門口的兩盞白燈籠左右晃動,燭火搖曳,慘白的‘奠’字,在燭光映照下平添幾分陰森。
有行人經過,都會遠遠繞開,不自覺的加快腳步。
“陸宅這一個月來怪事連連,斷斷續續死了七八口人,衙門來查過幾次,也沒什麼發現。”
“陸二爺一家真夠慘的,不知走了什麼黴運,先是大少爺練功出了岔子,暴斃身亡,與青石城駱家的婚約也黃了。”
“陸二爺聽聞噩耗,重病不起,前幾日撒手人寰,下人更是死的死,散的散,陸二爺這一脈就剩下陸夫人和陸白少爺孤兒寡母,偌大的家業眼瞅保不住了。”
“聽說陸白少爺出城避難,卻突然失心發瘋,跌落懸崖摔死了。”
“陸白少爺宅心仁厚,本以為能避開這災禍,沒想到也……唉。”
“這樣說來,陸二爺這一脈死絕了啊!”
“天道輪迴罷了,我聽說,陸二在十幾年前得了一筆不義之財,才有今日的家業,如今算是遭報應了。”
“鎮上傳言,可能是惡鬼索命,盯上了陸家……”
眾人議論間,卻撞見一位身形消瘦的年輕男子迎面走來。
男子十七八歲,容貌清秀,臉色異常蒼白,目光卻頗為溫和,身旁還跟著一隻骨瘦嶙峋的黑狗。
“陸,陸白少爺?”
一人瞪大雙眼,面如土色,聲音都顫抖起來。
“你,你不是摔死了嗎?”
“鬼啊!”
另一人猛地尖叫一聲,掉頭就跑。
其餘眾人更是嚇得作鳥獸散,不敢停留片刻。
陸白望著逃竄的眾人,神色平靜,一語不發,腳步稍有停頓,朝著陸宅行去。
剛到門前,便聽見裡面傳來的爭吵聲。
“王氏,我念在你與二弟多年感情,喚你一聲弟妹,可說到底你只是個外姓人,我陸家的財產,輪不到你做主。”
說話之人是陸白的大伯,陸子遠。
陸白父親陸子恆在柳溪鎮經營幾家藥鋪,生意不錯,在當地小有名氣。
畢竟是親兄弟,陸子恆將其中一間藥鋪交給大哥一家經營,日子也算富裕。
裡面有人輕咳一聲,緩緩道:“陸大爺,您這話有些欠妥當。陸家是靠著老爺多年經營,才能從石牛村那等偏僻地方走出來,在柳溪鎮站穩腳跟,這些可跟陸大爺沒什麼關係。您家那間藥鋪,還是老爺念在兄弟……”
“福生,你個下人,我陸家的事還輪不到你插嘴,滾一邊去!”
福生話沒說完,就被陸子遠打斷,語氣不善。
王氏開口道:“大哥,我家老爺屍骨未寒,阿白生死不知,這檔口你們在老爺靈堂前鬧分家,太讓人心寒了!”
“陸白跌落懸崖,你家兩個護衛親眼所見,那黑虎澗深不見底,肯定摔得粉身碎骨,王氏你就別抱希望了。”
說話之人是李氏,陸子遠的夫人。
“你……”
王氏氣得說不出話。
李氏冷笑一聲:“依我看,陸老二他們父子三人就是被你這婦人剋死的!誰跟你分家?我們今天來就是讓你滾出陸家!”
“吃絕戶麼。”
聽著裡面的爭吵,門前的陸白目光閃爍了下,沉吟不語。
這種事,在古代不算新鮮。
家中男丁去世,別說只剩一個女主人,若兒女年幼,孃家勢弱,都會有親戚將孤兒寡母趕出家族,霸佔家產。
找個由頭趕盡殺絕,也是大有可能。
吱呀一聲,陸宅大門被推開。
堂前靈棚四周眾人側目望來,見到門口那道消瘦身影,吵鬧聲戛然而止。
院內變得鴉雀無聲,陸子遠幾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瞳孔收縮。
“阿白!”
王氏卻沒多想,踉蹌著走上前,緊緊拉住陸白雙手上下打量著,神色激動,眼眶通紅,垂淚輕喃:“阿白還活著,阿白還活著。”
陸白望著眼前這位四十多歲,頭髮卻已半白的婦人,心中一嘆。
原身的那位陸白確實是跌落懸崖摔死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來到此間。
雖然繼承了原身記憶,可對眼前這位王氏,陸白還是感到有些陌生。
但這種母親的關心和擔憂,陸白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
“小少爺,你,你沒事吧?”
一位灰衫老者也快步上前,又驚又喜。
“娘,福伯,我沒事,那晚摔下懸崖,萬幸有樹杈接住,撿了一條命。”
陸白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說辭。
王氏一陣後怕,問道:“好端端的,怎麼跑到黑虎澗那邊去了?”
福伯似乎想到什麼,瞪著陸子遠身後的兩個護衛,問道:“可是王守忠他們二人所為?”
“那倒不是。”
陸白道:“那晚做了噩夢,神思恍惚,也不知怎地,就跑了出去,與王大哥他們無關。”
福伯道:“老爺在天有靈,小少爺吉人天相,福大命大。”
陸白目光轉動,看向一旁站著的幾人。
大伯陸子遠,大娘李氏,堂姐陸瑤,還有一位是陸瑤的夫君,周宇。
原身見過幾次,印象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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