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廳大樓浸在鐵鏽色的暮靄中,深色玻璃牆上折射出破碎的夕照。
七樓審訊室的小窗漏進細長光刃,將金屬長桌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棋盤。
空調出風口垂落的封條殘片在氣流中飄搖,像極了停屍房那些被撕碎的認屍報告。
拖過一把相較輕質的椅子,來到與嫌疑人平視的高度。
鐵椅碾過地面發出毒蛇吐信般的嘶響,秋元悠介與冬山健輝相對而坐。
三十公分的桌面橫亙著兩個世界——年輕警察面上映著頂燈冷光,而對面那人蜷縮在審訊燈照不到的陰影裡,像是一團即將消融的瀝青。
“你還不交代嗎?”
“什麼?”
“認識新川雅人嗎?三友科技技術開發部的新川雅人?”
沉默,彷彿置身於赤裸裸的冰天雪地之中。冬山健輝低著頭,臉龐沉入陰影裡。
空調在寂靜的房間中嗡鳴,像是那夏天永不停歇的蟬鳴,相向而坐的兩人交織在光影之中。
虛假的面紗漸漸剝去,真相逐將顯露。
“需要聊聊川上裡香的事情嗎?”
見對方不應,秋元悠介將證物袋輕推過界,袋中的彩色相片與醫院的死亡通知書重疊,“或者該稱呼她冬山裡香?你永遠的妻子?”
當那張泛著塑封光澤的照片滑過金屬桌面時,犯人席上傳來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照片裡的女孩舉著茄田祭典的紫茄玩偶,虹膜中倒映著那年盛夏的晴空。
冬山健輝有些枯槁的手指在塑封膜上刮出白痕,彷彿要透過二維平面觸控三維時空裡消逝的溫度。
淚滴從半空跌落,在平滑的地板上摔成幾瓣。
他的肩膀劇烈抽搐著,身體止不住前傾,似乎想要把照片的人兒仔細記在腦海中。
可越是這樣,記憶的潮湧越是澎湃,恍惚是一個關住了許久的閘門,突然間鬆動,裡面的洪水再也壓不住,噴湧而出。
時間不知過了許久,冬山健輝淚水流乾,聲音沙啞,一副毫無生氣的模樣,與偵探事物所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形成鮮明對比。
“她入職三友科技那年,你的事務所剛被吊銷執照?”
秋元悠介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冰層,直入對方極力隱藏的內心。
冬山健輝前額抵向桌面的瞬間,秋元看見他後頸浮現的舊疤——那是經年累月對客戶鞠躬形成的褶皺,此刻因劇烈抽噎扭曲成蚯蚓狀的溝壑。
混著苦澀味的淚珠順著桌沿滴落,在平滑地面上綻開透明梅瓣。
“請節哀!”
純白色的紙巾放在金屬桌面,冬山健輝無神的看了一眼,始終沒有動作。
“現在,該坦白了吧。”
“既然你們已經找到自殺的她,想必也知道了真相。”
砂紙摩擦般的沙啞嗓音在密閉空間迴盪,無證偵探的手銬撞在鐵質桌面,發出困獸般的清脆響聲。
他內心深處的傷疤被猛地撕開,那些脆弱的情感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眾人眼前。
“七月六日的深夜,你在哪裡?”
“不必繞彎子,是我殺了那對狗男女。先是新川雅人,然後是一個女人。
本來只想殺了那個混蛋,但對方出現了,而且還是那個該死的傢伙的外遇物件,於是我也殺了她。”
“是嗎?”
聽到對方毫無掩飾的話,秋元悠介口中輕嘆一聲,知道事情的真相已經顯露於自己面前。
“那個傢伙死有餘辜,如果不是他,裡香也不會離我而去。裡香沒有完成約定就去世了,這都是那個傢伙的錯。”
悲傷之中的冬山健輝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仇恨,話語中盡顯痛苦。
“可川上裡香是自殺。”
猶豫了一下,秋元悠介還將厚實的屍檢報告翻到現場照片頁。
血泊之中,正是無證偵探的未婚妻。天台角落,散落的抗抑鬱藥瓶在閃光燈下泛著冷光。
鐵椅發出刺耳摩擦聲,冬山健輝佈滿血絲的雙眼突然迸出兇光:
“她被迫每天加班到深夜末班車停運!那個禽獸把咖啡潑在她準備了兩週的企劃書上!”
男人痙攣的手指摳進了掌心,彷彿毫無痛覺一般。
“裡香為了重新經營事務所,進入了三友科技開發部。
結果成了那個傢伙的下屬,一直遭受職場霸凌。
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可能自殺?那時候,我們明明都準備備孕了。”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沒有經營失敗,偵探事務所也不會破產,裡香也就不會去那家公司。
是我太粗心了,根本沒有發現她的異常。要是早點注意到,怎麼會有後來的事。”
心中的死意突然迸發出來,冬山健輝猛地用額頭撞擊金屬桌面,發出轟隆巨響。
監控螢幕突然劇烈晃動,留置室值班警察衝進來時,無證偵探的前額已在審訊桌上磕出新月狀的血痕。
秋元悠介攥住男人衣領的手背暴起青筋,淡淡血腥味混合著鐵鏽味在空調出風口盤旋。
幸好有電子監控,否則這樣的傷口,到了檢察官起訴時,肯定會被追問一番。
如果被懷疑是警察毆打、刑訊逼供,那麼案件肯定要重新審理。
在自殘發生的剎那,秋元悠介就猛的起身阻止。
“既然你這麼想死,為什麼不在復仇後殉情?現在自殺又有什麼用?”
年輕警察的低吼讓冬山健輝停止掙扎。男人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無名指上長期佩戴戒指形成的蒼白戒痕在燈光十分顯眼。
“對,還...不能死...”
他神經質地摩挲著手指,彷彿上面仍舊戴著那象徵意義的鉑金婚戒:
“還有約定,說好要等到明年情人節那天,我們結婚。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去善光寺供長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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