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想收回去肯定來不及,只見左央瞪大了眼睛盯著他,外面一片黑濛濛的,慘淡的車燈只能照亮前方十來米的距離,好像少年的路,看不到未來,左央的眼神兒也有點兒茫然,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程一蠡。
“你看我幹嘛?”程一蠡被盯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你也弄不了?那就算了……”
“我有什麼弄不了的!你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出在地基的設計上,是木料選材的問題!”左央也算現學現賣,拿著梁工說的話直接懟給程一蠡,“木頭不是鋼筋鐵板,那是有膨脹係數的,尤其是水下建築,設計固然很重要,但選材講究的是落地的問題,這是最基本的,木頭選不好,基礎肯定出問題,這不是調整資料就能解決的!對了,你們研究過徽派建築嗎?”
左央聽他爸媽說,他小時候去過安徽,只是沒印象了,對安徽建築最大的印象都來自城裡的安徽菜館,他爺爺總會提起徽派建築的獨特,後來左央在工地認識了一位來自安徽的木匠工頭兒,從他嘴裡才聽到了徽派建築洋洋灑灑的發展史。
安徽的建築和當地的工匠分不開,早在古代,安徽的工匠就形成了體系,其實和現在一個施工班子差不多,都是為功能需要而生的,一個徽州幫的建築班子只要有五個人就能成型——磚匠、木匠、石匠、鐵匠和窯匠,各部分之間有明確分工,鐵匠和窯匠負責提供材料,磚匠、木匠和石匠負責具體施工。
這班子看起來雖然簡單,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區區五個工種,就能平地起高樓,而為了應對複雜的地質環境,他們也發明出了相配套的施工方法,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地基,地基是整個房屋的關鍵,哪怕在可取材料如此豐富的現代施工中,地基基礎的造價也佔到整個建築的百分之七十,更何況古代。
古代建房時,要先“挖屋腳”,也就是放線挖土,徽州地區挖地基必須要一直挖到老土才能保證穩固,那年頭的人,蓋一座房子想的是祖孫萬代,而徽州幫研究出了一種“千年樁”——將木樁佈置成梅花形,五個一組。
“這千年樁啊,之所以能用千年,竅門不在形狀上,而是選材。”
安徽幫打千年樁選的是松木,因為松木在地下能防腐,別看蟲子雖小,卻是破壞建築的禍根,尤其是對古代的木結構而言,而重中之重的,在於松木的防水特性,在膨脹之後才能增加穩固性。
至於安徽幫和靈渠的建築手法孰先孰後,那就說不清楚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靈渠選用的也是松木,聽說這一點還有挖出來的文物作為考證。
“你不考慮木材的特性,就想著要恢復,說夢話呢?”
程一蠡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左央一下扯得這麼遠,但是聽他說完這些之後,程一蠡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在設計上的問題,而且左央的故事說得比老師課堂上講的東西有意思,不需要特意去死記硬背,這個知識點就已經在腦子裡紮根了。
不過……這可不是程一蠡來找左央的真正目的,準確來說,他又不是奔著左央來的。
但以左央的情商,根本想不到這麼多,他瞥了程一蠡一眼,眼神兒之中透著雞賊,半天哼哼唧唧地低聲問道:“你在做靈渠?靈渠給你做嗎?那麼大的專案……”
左央這話有點兒酸溜溜的,反正,靈渠這麼大的專案,左央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摸的到,可如果程一蠡靠著他那套打人際牌的手段,這麼年紀輕輕就能碰到這種專案……那左央肯定嫉妒死。
好在,程一蠡給他寬了心,“就是一個縣城的旅遊區,說是想做個微縮的靈渠。”
“哦,”左央一聽這話,心裡頓時舒坦了不少,“那就是仿古建築唄!”
程一蠡不樂意了,“你們做的不也是仿古建築?”
“我們有底子!那個老宅子雖然毀得差不多了,但底子是以前的底子!”
每個行業都有不同的競爭目標,中介小哥要比成交率,快遞小哥都要比比派單量,左央和程一蠡也是如此,比比誰做的專案更牛,沒什麼比這更爽的。
“有底子有什麼用?還不是重幹!再說,你沒上網去看看?趙大格前兩天直播捅婁子,在網上被罵的一塌糊塗!”
左央差點兒說自己當時就在現場,不過這兩天忙著給人家當小學徒,早上充好電帶出去的手機到了晚上回去還是滿格,根本沒時間碰,他聽程一蠡這麼一說,立馬翻出手機搜訊息,果然就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謾罵聲。
“這也……”左央雖然承認趙大格那天確實挺丟人,而且是因為他自己的原因才丟了這個臉,但是看到網上的謾罵,還是替趙大格叫委屈,“太過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