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建築法則

第29章 清朝建築裡的惠民超市

牛三陽的宅子位於南城,聽牛三陽本人說,這宅子是清朝末期時留下來的,當年是個小飯館,面闊三間帶門廊,他拿出來一張照片,模糊而泛黃,好歹隱約能看出來它當年的模樣。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整個建築的破壞情況非常嚴重,牛三陽倒也坦誠,掰著指頭給左央數這座老宅子經過幾次大修,左央心說不好,在08年和九十年代末的兩次大修裡,選用的都是現代施工手法,還有一次找的是民間包工隊,用的各種野路子,從他們的專業角度來看,與其說是修,不如說毀——六個牛腿本來修了四個,都已經沒了當年的施工手法,唯獨還剩下兩個,聽說包工頭覺得六個看著不一樣顯得太彆扭,自告奮勇幫牛大爺敲掉了一個牛腿,後來因為價格沒談攏,最後一個才勉強保留下來。

說這些話的時候,牛大爺很健談,從左央他們的角度來看,這位大爺過於老實,可以說是該說不該說的都竹筒倒豆子了,顯然大爺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按照慣常經驗,很多人在進行修復委託時,都會把建築吹得神乎其神,從這一點來看倒是和古董行挺像,就是好講故事,反正就是要把宅子包裝得很好,尤其要包裝成“處兒”——“我這宅子可是老物件兒,沒怎麼動過”,潛臺詞是,搞壞了就訛你們的!

大爺說得嘴角翻白沫,終於去後院給倆人倒水,左央和惠星趁著這功夫對了下口風兒。

“我剛檢查了一下,”惠星拿出表格,上面分為N個專案,如牆體、結構、裝飾等,前後三欄是儲存情況,分為“儲存良好”、“一般”、“破壞嚴重”,此時表格後面的欄幾乎滿了,惠星對左央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這個專案估計連過都過不了。”

在郝文銘打給惠星的那個電話裡,他對專案情況介紹得不多,只說是社會統一改造專案,那就意味著這個專案的先天條件要經過稽核,先判斷這個建築到底有沒有修復儲存的必要,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基本沒有。

“確實,”惠星的眉頭擰在一起,她煩躁地把頭髮捋到後腦,“這種房子一抓一大把,這不叫古建築,改成這樣充其量只能說是老房子,根本沒必要花錢來修,以這種工程量,不如選別的同級別建築來修復了。”

在古建築修復專案中,是有一個度量衡的,畢竟,在人口密度大、建築面積稀缺的城市中,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是應該儘量修建各方面配備齊全、使用功能更強的現代建築……說人話就是,地皮那麼少、房價那麼貴、需求量過高,同樣的單體面積,蓋得越高越好,當然就能給更多人住。

但是,之所以要保護古建築,為的不是使用,而是文化的儲存和傳承。

在這兩方面的權衡下,就需要考量古建築在文化方面的重要性。

左央曾聽參加工作的師哥抱怨過,那年師哥參加了一個專案,幫一位老太太修復她的宅子,但是後來因為級別不夠,專案沒能成行,他看著老太太老淚縱橫,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社會走得太快,很多事情做不到十全十美,他們手中的表格冷冰冰的,把整個宅子所有的情況都記錄在冊,卻唯獨沒有記錄房子對於主人在情感方面的重要性……

房子可不僅僅只是房子,左央對此深有體會,他到現在還能清楚記得自己人生中的每次搬家,每個房子都儲存著他的一段人生,裡面有他、有家人,有所有喜怒哀樂茶米油鹽,不是表格上的一個“X”就能輕易否定。

“如果做不了的話……”

惠星的話沒說完,她看到左央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著什麼,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惠星發現他正盯著牆邊的電視。

電視沒開啟,已經蒙上厚厚的灰塵,擺在貨架中間,對面還有把老藤椅,彷彿能想象大爺坐在椅子上看電視的漫長歲月,左央盯著的是電視的商標。

“西班牙的,”左央輕聲說著,“那時候時興這個牌子,我小時候家裡買的第一臺就是這個牌子。”

惠星沒接茬兒,她知道左央在想什麼,其實她也並不完全只是像看起來的那麼冷漠,雖說她進門和牛三陽官方地打了個招呼後就開始一門心思地測量資料,但其實她測量每個地方時,左央看到的那些痕跡,她也同樣記在心裡。

她也看到了破了邊兒的舊塑膠花瓶,和自己五歲時家裡扔掉那個舊花瓶款式一樣;

她也看到了軍用膠鞋和磨掉油漆光潔如鏡的水壺,膠鞋上有補丁,鞋邊兒還有半乾的泥,是什麼樣的主人在這個年代還會穿它?

她也看到了犬牙交錯參差不齊的木板搭成的貨架,好像能看到牛三陽一點點將它勉強搭起來,時而會因貨物過重又垮塌……

窮啊,有人說,窮就是一種病,這種病會黏在身上,附在骨子裡,最後一點點侵蝕人生。

惠星自言自語似的輕聲道:“說不定也是好事兒,這種房子如果拆了,肯定就發了。”

左央不置可否,他還有個問題沒想通,這片街區有那麼多超市,不需要牛三陽在這兒畫蛇添足,他以為他肯定有什麼苦衷,讓他執拗地留在這裡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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