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蘭眼珠轉了轉,朝葛紅梅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等葛紅梅把耳朵湊過來,宋玉蘭才壓低聲音,用氣聲飛快地嘀咕了一陣。
葛紅梅聽著聽著,眼睛越睜越大,最後“噗嗤”一聲笑彎了腰,連連拍著宋玉蘭的肩膀,聲音裡帶著興奮和保證:“哎喲喂!這事兒啊?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肯定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
到了傍晚,衚衕裡那點兒閒話就像長了翅膀,飛快地傳開了。
中心思想就一個:張工(張廣文)在學校裡跟漂亮的女學生不清不楚,那女學生還經常往他宿舍跑!
這年月,娛樂活動少得可憐,大家日子都差不多,沒啥太大壓力,容易滿足,也更容易把過剩的精力放在打聽和傳播鄰居家的“新聞”上。聽見誰家有點“不光彩”,心裡莫名就覺著舒坦幾分,彷彿自己的日子也跟著亮堂了。
田採花拎著個搪瓷痰盂去公廁,剛進門就覺著不對勁兒。
幾個女人擠在角落,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看見她進來,那眼神兒“嗖”地一下飄過來,又“嗖”地一下躲開,帶著點同情,又帶著點看熱鬧的竊笑。
田採花心裡“咯噔”一下。
她可不是沒心眼兒的傻大姐,當下不動聲色,放下痰盂,假裝解手,耳朵卻豎得像天線。
等那幾個女人以為她走了,聲音又窸窸窣窣起來,田採花立刻貓著腰,悄沒聲兒地從廁所後面繞了過去,躲在牆根底下。
果然,那幾個壓低的、帶著興奮的聲音又飄了過來:
“哎呀,兩口子老不在一塊兒,能不出事兒嗎?”
“可不咋的!就田採花那身板兒,那長相,跟個老爺們兒似的,哪個男人樂意往她被窩裡鑽啊?”
“就是!聽說她還特愛吃生蒜,味兒大得燻人,那張工斯斯文文的,哪受得了這個?”
“所以啊,張工把她哄在這邊住著,自己在宿舍那邊……嘿嘿,跟那女大學生,可不就方便了麼?”
“聽說那女學生長得可俊了,跟畫兒裡走出來似的。”
田採花聽著,立刻火冒三丈!肺都要氣炸了!這些爛舌根的長舌婦!竟然敢這麼編排她,這麼糟踐她男人!
她左右一掃,見牆根兒底下扔著兩塊半截磚頭,想也不想,抄起來就朝著糞坑狠狠砸了下去!
“撲通!噗通!”
“哎喲媽呀!”
“誰啊?那個缺德的!作死啊!”
裡面頓時響起一片尖叫和咒罵。
田採花氣得渾身發抖,又摸起一塊更大的磚頭,使足了勁兒砸進去:“呸!你們才作死!一群嘴比糞坑還臭的玩意兒!不是愛吃屎嗎?老孃讓你們吃個夠!爛心爛肺的玩意兒!”
她叉著腰,對著廁所方向就是一頓惡毒的咒罵,唾沫星子橫飛。
罵完,她再也按捺不住。
不行,她得去抓個現行!這些碎嘴子的話,她本來是不全信的,可那些細節,說她像男人,說她吃蒜有味兒,說張廣文嫌她,像一根根毒刺扎進心裡,由不得她不信了!張廣文那個王八蛋,宿舍裡肯定藏了小狐狸精!
她連家都顧不上回,一路小跑衝到公交站,跳上公交車就直奔美院家屬樓。
她和張廣文結婚二十年,一個孩子都沒落下。為啥?一是聚少離多。張廣文忙工作,她在老家伺候他癱瘓的老爹。老爹沒了,他又趕上倒黴下放。
二是,就算好不容易見上面,張廣文也總推說累,腰疼,倒頭就睡,碰都不碰她一下。這樣,能懷上才怪!
田採花越想越氣,下了公交車,甩開膀子就往張廣文的單身宿舍衝。
也是湊巧,宋倩倩正好來找張廣文。這次馬巧玲沒跟著,怕再跟張廣文吵起來。
張廣文看著面前的宋倩倩,感覺一陣頭痛。
這是他唯一的骨血,不能撒手不管,可這爛攤子,他連從哪根線開始捋都毫無頭緒。
他強壓下心頭的煩躁,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你先彆著急,路子我託了,但這種事,哪有那麼快的?總的給人時間運作。你安心等著。”
宋倩倩抬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張叔叔!求你了,再快點兒行不行?期末考就在眼前了!我再不露面,學校裡的人會怎麼想我?那些閒言碎語會把我淹死的!”
她焦躁地絞著手指,“還有建之,他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我不能就這麼放棄,絕對不能!”
張廣文看著宋倩倩梨花帶雨的樣子,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到底是親生的,看她這樣,心裡那點殘存的父愛還是被勾了起來,可更多的還是麻煩上身的煩躁。
他眉頭擰成了疙瘩,緊張地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急促地說:“倩倩,聽叔叔一句,趕緊把眼淚擦了!沒什麼天塌下來的事,就別往這兒跑!讓人瞧見了,指不定傳出什麼閒話來,到時候誰都難做!”
門外,田採花一路小跑過來,剛把耳朵貼上冰涼的門板,裡面斷斷續續飄出幾個詞兒,“別哭”、“誤會”“閒話”再聯想到那狐狸精哭唧唧的聲音和老張那副“溫和”的調調……
轟!一股邪火直衝頭頂!
她哪還管什麼三七二十一!後退半步,鉚足了在鄉下練出來的全身力氣,照著那扇礙眼的門狠狠就是一腳!
“哐當!”一聲巨響!門鎖應聲崩開,門板帶著風聲重重拍在牆上。
田採花黑著臉堵在門口,胸口劇烈起伏著,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她那噴火的眼睛掃過驚恐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的張廣文,最後死死盯著沙發上那個哭得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的宋倩倩身上。
這場景!這模樣!活脫脫就是她腦子裡最不堪畫面的鐵證!
“騷蹄子!小狐狸精!讓你不學好,一天到晚勾引爺們兒!”
田採花怒罵著,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風就撲向了沙發!那佈滿老繭的大手,像鐵鉗一樣薅住宋倩倩的衣領,輕而易舉就把她像拎小雞崽似的從沙發上提溜起來!
另一隻粗壯的胳膊掄圓了,帶著風聲,那厚實的大巴掌就朝著宋倩倩那張楚楚可憐的臉狠狠扇了過去!
“老孃今天不扒了你這身騷皮!我田採花三個字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