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末以為聽到的會是呵斥。
直到嘶啞的聲音從眼前傳來,帶著剋制的溫柔。
她聽見心底傳來了樹葉嘩嘩作響聲。
她想開口說自己沒有哭,但一張口,就嚐到了眼淚鹹澀的味道,每一個字不受控制的從口中跳出來,“奴婢沒有哭!奴婢也不要為陛下哭!您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剛訓斥奴婢不愛惜性命,結果陛下今日卻還強裝無事批完了摺子才回來休息!甚至還不讓鐵甲衛守著您!您才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愛惜您的性命!如果、如果出了什麼事情,天下那麼多的百姓、朝臣該這麼辦?衛妃娘娘該這麼辦?祁公公、還有、還有鐵甲衛該怎麼辦?”
她本是心虛,想要掩蓋自己不得示人的心思。
可越說越生氣,最後甚至連眼淚都顧不上流,眼神惱怒又委屈的盯著他:“明明您才是最逞強的——”
尚未說完的話,被一隻手猝不及防的捂住。
陛下的掌心炙熱,溫度清晰的傳到她的雙唇上,這樣的溫度與觸碰,讓她愣住。
似是想起什麼,剛才那些一鼓作氣的負氣話在嘴邊消失的乾乾淨淨。
腦中一片空白。
“聒噪。”
不算溫和的低斥聲傳來。
隨即,她的胳膊被握住,一陣地旋天轉後,被拉入一個滾燙的懷中。
身後高溫與黏膩的汗水貼在她的後背。
垂下的眼睫狠狠顫了下。
捂住她嘴巴的手挪開。
薑末的腦中仍是空白,耳垂先有了反應,開始漲紅,唇齒間無意識的呢喃了聲,“陛下……”
“閉嘴。”
在說話間,灼熱的呼吸撲在她的後頸。
隨之身體湧起一陣陌生的熱浪,心跳強烈的快從胸口跳出來,四肢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蕭琚睜眼,於昏暗的夜明珠光輝中,看著她。
剛才還張牙舞爪控訴他的小宮女,這會兒在懷裡成了只鵪鶉,說話都結巴,身體僵硬成一塊木頭,明明剛才還一副大義凌然的表情。
體內的疼痛逐漸消失,身體裡叫囂的嗜血也如潮水般退下,只有慾望仍殘留著,且如此強烈。
“奴婢能再問一個問題麼……”
小宮女不死心的聲音再度傳來。
帶著些祈求的意味。
“說。”
“是不是這樣…也能緩解啊?”
蕭琚沉默一瞬。
在蕭琚還未否定前,薑末先察覺到了什麼,腦中轟地一聲,死死抿著唇,恨不能把自己挖個地洞給埋起來!
她這是問的什麼蠢問題!
後偏殿裡陷入詭異的安靜。
帝王故意問:“怎麼不說話。”
“您讓奴婢閉嘴的。”
帝王忽然鬆開手,“那現在就出去。”
薑末驚愕的支起胳膊回頭看去,眼睛睜大,面頰上還殘留著紅暈,哪怕在昏暗中,望來的眼神仍明亮而澄澈。
眼前的這一幕,印入薑末眼中。
陛下眼底的猩紅已經褪去。
他側躺著,眼瞼掀起,與她的視線撞上,這一瞬,她似乎見到了陛下從未示人的一面。
溫和、平靜。
沒有狠厲、冷漠。
他也像普通男子一樣,會故意作弄人。
會有慾望。
她聽著自己的心跳變得強烈,但卻貪戀的不願避開陛下的視線。
她輕輕啟唇,“奴婢不走。”
“為何。”
“因為——”她揚起唇角,眼中盛著淺淺的笑意,“陛下不是真心趕奴婢出去。”
“一派胡言。”
“若為真心,您就會拿青玄劍來恐嚇奴婢了,”她也側躺下來,過近得距離讓她的面頰微紅,她不敢看陛下的眼,盯著他胸前散開的衣襟,小聲說著:“就像您第一次趕奴婢出去一樣,青玄劍就架在脖子這兒。”
她稍稍揚起脖子,手指了下頸項間早已看不見的疤痕,正要低下頭時,脖頸間輕輕壓上一道溫熱的觸碰。
她忍不住顫了下。
“陛下。”
“嗯。”
“為何…您不碰奴婢?”
停留在脖頸間的手後移,落在她後腦勺,微微用力,將她壓在胸前,低沉的嗓音響起,“孤說過,對貧瘠之軀不感興趣。”
在今晚之前,薑末會相信這個回答。
但在今晚之後,在她看見陛下不顧一切的趕來時,在看見陛下一刀砍下刺客的頭後仍不忘將她用力的擁入懷中時,在陛下剋制著怒氣質問她為何不惜命時,在她知道,觸碰她雙唇的,並非是手掌時,在她明明還未哭,陛下說‘不準哭’時,她才知道,陛下在騙人。
什麼對貧瘠之軀不感興趣都是騙人的。
陛下分明對她是有慾望的……
陛下卻剋制著,不觸碰她。
是因為……
擁抱之後她會死。
是因為……
那些微小的,她不奢望去相信的原因。
這一刻,她的心臟被溫柔包裹,像是沉溺在溫泉之中。
陛下在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