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琚眼神淡漠地望著遠處在月光下泛著微弱波光的湖面,觸碰著衛確的手鬆開,語氣分外平靜道:“那年回宮沒多久後,父王抱病、幾個皇兄接連病逝、暴斃,我被拐出宮險些被奸人所害,最後雖逃出,但留下隱疾——”
衛確的心提起。
連同呼吸聲也被她刻意壓低。
她記得那個時候!
她瘋了一般去找師兄,所有人都在說七皇子肯定死了,回不來了,可她不信!
寧娘娘也不信,在先帝的寢宮殿長跪不起,懇求先帝施恩找回她的兒子,可先帝根本沒有理會寧娘娘。
她更知道自己不能放棄!
過了十幾日後,師兄渾身惡臭、衣衫襤褸滿是血汙地出現在宮門口,卻也來不及趕著去見寧娘娘一面。
而她見到師兄,已經是四日後的事情。
師兄一身縞素、雙目透著陰溼、恨意,對她說那些讓人心寒的話,將她趕出京城。
那時她還小,信以為真。
憤怒地撂下狠話離開。
一路哭著走出長長的甬道。
當時她為何沒有懷疑?
為什麼這麼遲才察覺到師兄的用心?
為何——
衛確鬆開手,繞到蕭琚面前,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也剋制著自己不露出同情的目光,“是什麼隱疾?傷得嚴重麼?太醫怎麼說?這三年裡都不曾有好轉麼?”
她能剋制其他的情緒。
卻抑制不住擔心。
蕭琚看著她,目光波瀾不驚,語氣平淡,彷彿再說一件與他無關之事:“不曾召太醫問診,是因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孤無法擁有自己的血脈。”
衛確愣住。
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病…
她甚至猜測,師兄是不是變心了?是不是因政務疲憊無瑕男女之事?
獨獨沒有想過這個原因。
她望著蕭琚,哪怕是在戰場上腹背受敵時,她也不曾像現在這樣露出弱態,她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從喉嚨中擠出,“師兄…莫不是在騙我……?”
眼前的帝王目光溫和,用表情告訴了她這個殘酷的事實。
衛確一時忘記,不知該做什麼表情才好。
眼淚先一步從眼眶砸落。
她的師兄……
一直護著她的師兄……
在消失的那十幾日中,究竟受到了什麼樣慘不忍睹的虐待…?這三年裡,獨自揹負這一傷痛的師兄,該有多絕望……?
而她……
卻一直不曾察覺!
甚至還來質問師兄為何不碰自己?
今夜的她對師兄來說,說出口的話是何其殘忍啊……
蕭琚抬手,食指曲起,骨節輕輕擦去落下的淚珠,語氣比任何時候都要溫和,“小確,若你選擇離開,孤不會阻攔你,更不會怪你。”
他故意用關心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故意用著狡猾的措辭。
因為他要確保,衛確哪怕嫁了個一個不能人事的‘師兄’,也要心甘情願地留下。
衛確的胳膊動了下,抓住替她拭淚的手,眼中有悲傷與悔恨,以及堅定:“我不走!衛確既然已嫁給蕭琚,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陛下!男女之情並非只有肉體才能滿足,我珍愛蕭琚,這就足夠了!沒有孩子,只要師兄願意,我也能假裝有孕,我們可以瞞著所有人偷偷收養孤兒——”她用力地說著自己真心的話,想要緩解她顯得脆弱的情緒,含淚笑著道:“這樣…我還不用承受懷孕之苦,是不是……?”
眼淚失控,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衛確的堅強不輸男子。
此時哭成這樣,他應當要安慰她。
像三年之前的蕭琚那樣——
他半垂下眼瞼。
眼底的溫和退去。
低下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