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濁的眼睛裡,先是茫然,在看清葉凡的臉後,瞬間被激動與心疼填滿。
“少爺……”
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
“你……你又亂用……”
“福伯,別說話。”
葉凡打斷了他,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福伯看著葉凡蒼白如紙的臉,渾濁的老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被葉凡按住。
“你感覺怎麼樣?”
葉凡問道。
“好……好多了……”
福伯貪婪地呼吸著,感受著久違的暖意在四肢百骸間流淌,凍結的關節似乎都發出了輕微的聲響。他試著動了動手指,那是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少爺,您這手藝……”他看著葉凡,渾濁的眼裡透出幾分神采,“要是拿出去開個丹藥鋪子,怕是整個天南城的煉丹師都沒飯吃了。”
話音未落,福伯臉上的血色驟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青黑。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悶響,整個人猛地弓起,劇烈的痙攣讓他全身的骨頭都在咯咯作響。
“噗——”
一口暗紅發黑的粘稠血液,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濺在葉凡的衣襟上。
血液觸碰到衣物的瞬間,發出“嗤嗤”的輕響,冒起一股帶著腐朽惡臭的白煙,布料竟被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葉凡臉上剛剛浮現的暖意徹底凝固,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森然可怖。
“福伯!”
福伯大口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心裂肺的雜音。他死死抓住葉凡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葉凡的肉裡。
福伯的聲音帶著瀕死的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沒用的……少爺……咳咳……是老奴的舊傷……它……它一直在……”他艱難地喘息,混濁的眼中倒映著葉凡焦急而冰冷的面容,那裡已經沒有了絲毫先前的暖意。
“當年的傷……看似癒合,實則……傷及了根本……他們在我體內……留下了一道死咒……不是尋常丹藥能治好的……”
“少爺……你要記住……當年的事……老爺和夫人的失蹤……不是意外……”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氣若游絲,但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地傳入葉凡耳中,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葉凡的心上。
“是……是葉家……葉家內部的人……他們……他們要圖謀的……咳咳……是整個葉家啊……”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福伯的氣息,以一個恐怖的速度衰敗下去。
福伯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破舊的風箱在拉扯,他想說什麼,卻已發不出完整的音節。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顫抖地抬起手,死死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艱難地指向山洞之外,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不甘、滔天的憤怒,以及對葉凡最深切的擔憂與期盼。
“保……護……自……己……少……爺……”
幾個字含混不清地從他喉嚨深處擠出,隨後,他緊抓著葉凡的手臂猛地一緊,接著便無力地垂落下去。
福伯頭一歪,氣息徹底斷絕。
“福伯!”葉凡的聲音裡,終於洩出了一絲難以抑制的痛楚與壓抑到極致的怒火。他探向福伯的鼻息,那裡已是一片冰冷。
葉凡抱著福伯逐漸冰冷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山洞內寂靜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略顯粗重的呼吸聲。許久,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眼睛,幽深得如同萬年不化的寒潭,潭底卻燃燒著足以焚燬整個世界的復仇火焰。
山洞裡,重新迴歸死寂。
葉凡怔怔地看著那片暗黑的血跡。
片刻的喜悅,被更加深沉的絕望與憤怒所取代。
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拭著福伯嘴角的血沫,動作輕柔得不像話。
他的眼神裡,沒有了痛苦,沒有了悲傷。
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葉家……”他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徹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血腥決心。“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葉凡緩緩站起身,他的目光穿透黑暗,彷彿看到了遙遠而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