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蒼崖吼時裂
湛廬山中,霧靄朦朧。
耳畔一陣勁風悄然拂過,宛如俑偶的侍棋童子不由自主地站起,被悄然推移到了棋盤另一側,隳露出了江聞正對面的空空棋位,但那空闊蕩曠的位置上,此刻卻似乎已被一道冥冥中的氣機佔定。
【好一招‘炮輾丹砂殺法‘。】
江聞微微一笑。
“趙教主果然見識過人,我這炮輾丹砂以車炮侵入對方底線,藉助車的力量輾轉掃蕩對方計程車象與其他子力,從而將死棋局,閣下該如何破解?”
而冥冥之中傳來一道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聲音。
【這招雖妙,卻太過拘泥,車炮齊出,恐有進無退。】
此時,一股古怪的勁力已經籠罩在棋盤上,鎖定住了每一個棋子,等勁風再度襲來,原本擺放在棋枰上的黑白棋子就都如波浪般湧動,忽旋著形成一道參差起伏的漩渦,將那顆一往無前刻著“車”字的石子困在了當中,霎時動彈不得——竟然已經將黑白兩子一同操控,化作舉世皆敵的兩難局面。
【世事無常,焉知場上的黑白棋子,究竟是操在了誰的手上?若此刻四周蟻附蜂屯,扞格接敵,你的棋子縱然勇悍,恐怕是有來無回。】
江聞微微皺眉,他試著去伸手挪子,卻被古怪的勁力所抗拒,手臂宛如深陷泥濘寸步難行。
“無妨,做我江某的弟子自當追求俠義,追求俠義的道路總是坎坷的。但別問坎坷怎麼來的。”
隨後江聞似笑非笑地抬手一揚,便只聽得嗤地一響,在常人無法料見的角度裡,就有一粒小石子射將過來,速度勁急之極,力道強勁異常,破聲異常響亮,頓時激落在了棋盤亂戰的一角,先是撞掉一片黑白棋子造就突兀空白,而後又與“車”遙相呼應互為犄角。
隨著棋枰上的古怪勁力被強行打破,江聞才緩緩收起彈指神通的手法。
“閣下所布三處殺招,我現在已然破去了一處,教主若再不進招,恐怕要落入下風了。”
趙無極的聲音飄飄渺渺,不帶一絲煙火氣,彷彿兩人真的僅是對弈的老友,互相耍賴悔棋卻從不傷和氣。
【很好,可趙某平生最不怕的便是兌子。】
黑白對弈的局面被打破,整個棋枰的局勢就讓人費解,江聞全身皆備地等待著對方出招,也等待著這一場亙古黑夜迎來放亮的時刻,可事實往往險惡到難以預測。
侍棋童子沒有行動,古怪勁力再次襲來,那顆遊走棋子周邊的空缺,頓時被密密麻麻的紅色棋子所包圍,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火牆,讓棋子再度陷入了困境之中,
【黑棋白棋你儘可吃走,趙某手上還有這一步紅棋。】
凝望著棋枰的江聞,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
墜落,墜落,無盡的墜落。
洪文定先是感覺到腳下城牆化為澎湃洪濤將他拋起,隨即雙腳失去了立足之處,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下墜去,再然後才是耳邊猛然響起的嗡嗡聲音。
那是耳膜在極短時間內遭到了極大震撼,神經出於保護而產生的遲滯現象。
四周擇人而噬的暴烈火光顯得格外沉默,兀自將壘積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青磚,連帶著身體失去控制的洪文定給拋擲到了冰冷的河水中。
下沉,下沉,不休地下沉。
洪文定深深浸泡在冷水之中,河水稍微消解了爆炸所產生的力道,卻也阻止他恢復對身體的控制。
宛如隔著冷色玻璃的河水,他看見了一些被炸的粉碎的小艇殘骸正一起沉入水底,船板滿是猙獰撕裂的痕跡,而後一道道黑色船影就從他的遊行遊過,飛快地靠近著被炸燬的水門廢墟。
洪文定似乎聽見了某些嘈雜的響動,拼盡全力伸出雙手攀向船槳,隨後借力猛然一躍,就極其狼狽地摔落在了甲板之上。
一排排挎矢攜刀的清兵正側目而視,眼見洪文定忽然現身,竟是不由分說地拔刀刺來!
洪文定雙腳正要拔地而起,猛然察覺一股劇痛從胸腹之間傳來,剛才爆炸產生的震盪已經嚴重損害了丹田氣海,稍一運功便是剜心般的疼痛,一口汙血噴吐而出之後才稍覺舒緩,可一股劇烈的疲憊感卻湧上心頭。
他雙拳橫打,強行進步上前,格擋開了清兵的刀劍,運氣全身之力凝於肩肘,竟是將穿著輕甲的兵卒給頂出了五步之外,重心不穩後不慎失墜到了河水之中。
隨後又有雙刀劈來,洪文定強忍疼痛化拳為爪,虎爪緊扣住一個清兵的手腕向後扭曲,趁勢將他一腳踹入人群當中,再次化解了攻勢。
但這兩招之後,遍體鱗傷的洪文定已經難以支撐,手扶船舷劇烈喘息,勉強穩定住了身形不倒,只覺得眼前事物影影綽綽看不真切,顯然已經是氣血翻湧難以控制。
“還有活口……抓還是殺?”
人群中有人發問,而洪文定似乎也察覺到了形勢不對,腦海中的思緒不斷翻湧。
更重要的是,他終於看清崇安知縣管聲駿到底做了什麼事情了。
管聲駿原本希冀於從外縣調兵鎮壓民亂,借勢消除淨鬳教的勢力重掌大權,可外縣知縣縱使人人都是仁人君子,又怎麼使喚得動這些無利可圖的兵將?又怎麼給知府一個合情合理伸手到崇安的藉口了?
既然沒有,那就只能自己造一個了……
譬如先由外縣官兵進駐,再推給淨鬳教作亂,進城搜刮清剿一番,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至於這事先後順序、前因後果,只要上頭銀子使足了,想必知府也不會多問的。
然而管聲駿沒想到的是,這些人不僅僅滿足於借道平亂,而是要直接營造出全城造反的模樣——這樣做還有個好處,就是沒必要區分什麼淨鬳教妖人,直接衝進城中“大索三日”,拿到多少好處全憑給自己本事。
反正這樣的經歷他們並不陌生,他們更不在乎崇安縣令的死活——縣令遭戰亂和匪患失守城池,如果被定為守備不力失察城毀,輕則革職查辦,重則流放處斬。
縣令管聲駿本身就有縱容淨鬳教作亂鬧大事態的行為,就算上官追查起來他也難辭其咎,洪文定此刻只怕他破罐子破摔,那崇安縣的滿城百姓必然也要受到牽連,又是一場不可避免的生靈塗炭了。
洪文定心說不妙,必須要拖延他們進城,此事如此蹊蹺顯然有人在幕後操縱,若是淨鬳教與外縣官兵在城中相遇,那麼一切就無可挽回了。
“小心!他要回去報信!”
在清兵的驚呼當中,洪文定猛然一拍船舷,身體便向後倒去,直挺挺墜向了幽深黯淡的河水之中,隨即就要奮力攀著水草藏身,準備消失在洪波之中。
可不多時,洪文定只覺得渾身被重重纏住,一團粗大的漁網就朝他方向籠來,那是專用於捕人的粗繩大網被拋入水中,手中若無利刃則絕難掙脫。
清兵似乎是知道了洪文定的難纏,竟是故意將他用漁網困住之後,拖行在了漕船之後,任由河水沖刷,不斷裹夾水草,就是不讓漁網露出水面片刻,竟是要硬生生淹死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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