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第299章 蒼崖吼時裂

就這樣淹了一刻多鐘,清兵料想再怎麼水性過人的高手也該憋死了,才命令船伕一起發力,並靠著船體的慣性拖動,將粗繩大網連同水草都撈上了水面,懸吊在了桅杆之上。

“……似乎穿著營汛的衣服。”

“可能是守夜的,他會不會看見我們了。”

“等一下……網裡好像還有動靜?”

“……崇安縣今晚之事,也不差他這一個。”

“小的明白。”

運兵船上響起了說話聲,似乎是兩個人在談論著打撈上來的洪文定,而短暫的沉默之後,響起了腰刀出鞘的響聲,有人壓低聲音走了過來。

“兄弟真是命硬,不過也這一口氣該散了。看你年紀也不大,黃泉路上腿腳快……我給你來個痛快點的,也不求你記這個情,回頭別找我索命就好……”

說罷這人就要順勢抽刀攮進漁網中。

像這種被漁網重重捆綁住的人,縱是千鈞力道也使不出幾分,殺起來不會比殺豬難上多少,只要往肚子上一紮一扭,刀子自下往上一路腸穿肚爛,等倒插進了心肺裡頭,不消幾口氣的功夫就了帳了。

可就在刀尖刺破漁網的瞬間,被懸吊在船頭的粗繩漁網卻忽然劇烈抖動了起來,一股奇怪的力道使其正扭反擰不斷變化,連帶著水草和漁網都向內部收縮,尖刀尚未來得及攮進去就被驀然捲走,連帶著金鐵都被扭得嘎吱作響。

“見鬼了,咋這麼快詐屍?”

“老子還沒捅刀子呢!媽的,咱們怕是沒抓到人,反把水鬼撈上來了!”

頭船上的人一陣急促,只見漁網經過反覆扭轉擰軋,已經變成一顆黑不溜秋的巨繭,水草與黑水滴落在船板間,形成彷彿心跳聲的詭異律動,清兵手持長矛向其戳刺試探,卻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削弱,即便偶能刺到黑色巨繭,也只發出道道悶響,全然無法突破外殼。

被吊在船首的漁網巨繭,正不斷出現下墜的力道,壓得粗壯桅杆都發出嘎吱響聲,似乎隨時可能掙脫,清兵心中驚懼,一邊命令船伕迅速靠岸,一邊各持長兵器圍困在巨繭的四周,絲毫不敢鬆懈。

只聽咔噠一聲脆響,黑色巨繭終於是緊縮擰轉到了極限,由粗繩編織的捕人大網終於無法維持現狀,就在桅杆猛然斷裂的那一刻,綻破了一道黑暗裂口,隨後水草漁網一齊炸裂開來,一道猶如鬼魅的身影潰圍而出!

噔!

清兵只見鬼魅身影纏滿水草斷繩,快如閃電地從船頭跳到船舷上,雙手齊出便撥開了當頭的槍林,巨力讓人猝難抵擋。

“快拿火把來!燒死這頭水鬼!”

清兵頭領迅速後退,旁邊便有手下取出照明火把燎去,想要嚇退這個面目全非的鬼怪,可對方非但沒有退後,反而佝僂著身體迎面衝來,撞到兩人之後越舷而出,跳到了另外的一艘船上。

另一艘船上的清兵聽聞嘈雜,遠遠地觀望異狀,此時發覺有水鬼朝他們撲來,瞬間汗毛聳立,可他們也並非毫無準備,只見幾人抱著一個鐵管靠近,面對其中一人一手手扶管身,另有一人靠近點火,只聽得發出一聲巨響,管身中便射出碎石彈丸,頓時擊中了撲船而來的水鬼!

“中了!水鬼最怕火器,大家快放銃子打死他!”

清兵們手中的火銃都是經歷過明末戰爭的老傢伙,發射時只能憑感覺近距離轟擊,裝填火藥彈丸的程式也相當繁瑣,實戰中往往難以建功,但在近距離散射下就沒有這些困擾,紛紛朝著落入水底的怪影射擊,劇響此起彼伏。

然而再次落入水中的洪文定,卻彷彿從一場噩夢當中驚醒,身上的疼痛真實不虛,但身體裡的天蠶內勁卻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此時的他渾身是傷,雙手雙腳筋脈不同程度斷裂,胸腹骨骼也出現了嚴重摺損,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早就動彈不得,可身上的天蠶內勁卻如春蠶啃食侵入他全身,硬是如提線木偶般將整個人操縱了起來,心先意到,意在身前,運轉得甚至比平時還要順暢!

洪文定吐出一口濁氣,他隱約猜到自己剛才已經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若不是天蠶神功有瀕死蛻升的神妙功能,此時就算勉強護得性命,也不可能施展出這一身的武藝。

“不知道師兄那邊情況如何,但我這裡絕不能讓他們進城……”

洪文定的計劃兜兜轉轉,終究沒有改變,他和小石頭二人必須分別阻止官兵和淨鬳教進軍,但又不能下死手取性命,給對方以口實。

他在水中游弋片刻,猛然攀上了其中一艘運兵船,只見他胸口還帶著深陷彈丸,所幸被水草漁網等物阻擋住,形如鬼魅地將船上清兵殺散,隨後就跳到了另一艘船上,繼續且持續地這麼威嚇對方,阻擋對方航進。

“快放銃!快放銃!”

洪文定現身不久,就聽到對方發出了色厲內荏的指令,隨即幾個黑洞洞的管口就朝他調轉來,毫不猶疑地便要開槍,洪文定不敢搠其鋒芒,閃身便從船底穿過,撲到另一側上船,猛然想要擒住船頭那名穿著把總服裝的頭領,逼迫他們停止前進。

但些許是洪文定現在的模樣太過駭人,這名帶隊的把總竟然福至心靈地搶先脫掉了輕甲,毫不猶豫地躍入水中,並且提前命令好手下人全速前進,只有脫離水域才能擺脫水鬼索命。

在怪力亂神的刺激下,清兵與船伕們竟然爆發出了驚人的氣勢,一邊是火銃亂放,另一邊飛速前進,即便船毀擱淺也不惜代價,飛快地衝向水門斷裂的城垣缺口。

更不妙的是,清兵們也察覺他手無寸鐵的缺陷,此時紛紛拿出鉤鐮拒敵,在小艇上揮舞得像一隻只張牙舞爪的刺蝟,不斷增加他跳船攀爬的難度,招式難免有些凌亂狼狽。

爭分奪秒間,洪文定運起拳掌將一艘船上的人馬盡數擊落水中,勉力截停了這艘當先快艇,可後面的幾艘運兵船又迎頭趕上,毫不掩飾對上岸的渴望,數十艘運兵船上分隔有前後快慢,洪文定竭盡全力也只擋下了後面的十來艘,而趁亂逃出的顯然更多,也更加狡猾難以阻擋。

洪文定的天蠶神功方才雖然突破瓶頸,但持續消耗卻讓他的內氣迴圈難以為繼,出手也更加難以精妙控制,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要施展出殺招斃敵,可靈臺間的一股冥冥之意卻預示提醒著他,讓洪文定明白此刻不應殺人也不便殺人。

不便殺人,因為外縣兵卒被殺會讓崇安縣做實了造反的名頭,讓事態萬劫不復;而不應殺人,是因為他已察覺到了秘傳龍形拳的流毒仍未散去,一旦他起了殺心,這門詭譎邪異的武功就隨時可能將他重新吞噬!

眼看一艘運兵船已經停靠在了城垣廢墟之間,船上的清兵紛紛跳幫而下,攜手著兵器便慌不擇路地往崇安縣城逃竄而去,眼看就要越過水埠踏上前街的石板,洪文定正焦急著該如何阻擋,可猛然間,最前排拼命奔跑著的兵卒卻不知為何,忽地踉蹌兩步躺倒在了地上,再無動靜。

如此邪門局面,讓後面緊隨的清兵都傻了眼,許多人僵硬地停止住了腳步,奔跑的人群出現了詭異的停頓,隔了數秒才有人不信邪的繼續往前跑了起來,但就在他們蜂擁踏出窄門的那一刻,又是猛然踉蹌兩步撲倒在地,再無聲息。隨後前排的清兵就像收割稻子一樣,只要是埋過來了前街的界限,就有一道道身影撲到在地上生死不明。

就在清兵屏息驚懼的當口,洪文定也無法越過人群看清前貌,只是隱約在水門與前街相交的窄路邊上,察覺到清晰可聞的竊竊私語。

只聽得一道如出谷黃鸝的聲音小聲說道。

“千萬記得,師父不許你出手殺人哦。”

有一條手臂隱約在屋旁出現,似乎穿著一身違背了季節的黑皮裘,手裡拎著一柄生了鏽的柴刀,模樣讓洪文定莫名熟悉。

他用沉悶刻板的語調回答說。

“無妨,我用的是刀背。”

另一個聲音停頓片刻,似乎也看到了有些東西慢慢從倒地之人的身下流淌而出,才猶豫著說道。

“可是他們在流血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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