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第304章 嗚軋江樓角一聲

雨霧把深山裹得密不透氣,溼滑的山路跑得腳掌生疼,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逃,溼透的衣袍貼在背上,呼喘的肺隨時會憋炸,但唯獨傷處的疼壓過了一切,像滾針在跑動,每跑一步都往骨縫裡鑽——

那是鬼門關裡闖過的印記,即便刀劍穿胸、失陷墜崖的劇痛雖已散了,卻總在這連綿迷濛的陰雨天裡扯著神經,提醒他們危險從未出離得太遠。

而路邊的岩石稜角、交叉的樹枝,在雨霧裡映出一些尖細的影,風一吹,那些影子竟像在晃,像極了他們剛剛復甦時,眼角膜裡撕裂黑暗的光痕。

不知何時,陰影裡很快冒起了煙,灰黑色的,控制不住地往上飄,貼著崎嶇山路的積水爬著,過像是無形無狀的蝸牛在蠕動。

起腳處水窪那一瞬間的反光,竟然像是結上了一層細冰,只不過冰碴剛成形就融化了,只剩陰森的冷意粘在腳踝上。

兩人渾身震顫著警備起來,可眼裡的驚懼卻不由自主地越積越重——

即便他們從鬼門關爬回來時,也沒見過這樣的事:一處處煙團裹著岩石的尖影,漸漸湊出個模糊的輪廓,像蹲著的狼,又像伏著的虎,無聲悽叫著總在變,前一秒是尖的,下一秒就融成煙,再凝時,已飄散到了五步外的樹後,陰惻惻地熟視著。

“不能瞎跑了……我感覺要力竭了!”

一個聲音沉低著說道,似乎能察覺到雙拳緊握的重壓,渾身骨骼筋脈都如篦子篦過,想用蠻力重新駕馭這些身體裡的驚馬。

“不能停!如果這次又是做夢,你停下來就醒不過來了!”

另一個聲音的沙啞中帶著慍怒,他的體力早就難以支應,此時感覺胃裡翻得厲害,彎下腰時指尖碰著地面,驚覺自己連運功的氣都聚不起來——本就淺薄的內力在經脈裡衝撞著,像撞在棉花上,散得比清晨的霧還快。

於是兩人運用起了最後的武器,一路上支撐他們戰勝兇邪、破除謎障的意志,凝視著不遠處更加明顯的詭跡,而樹影裡的陰影正順著枝椏銳角往下滲,像墨汁被渲入宣紙,先染黑了枝椏,再則往地面爬,最後連草葉都被襯得發暗。

兩人面色蒼白,冷汗淋漓,可頗為默契地背靠著背,各自抱起拳架。一人胯分前後好似要起身撲縱,另一人胯正齊平隨時要暗轉騰挪,變換身形尋找一線生機,隨後忽然低喝出聲音,兩人猛地揮出快拳,拳風先後掃過漆黑樹椏,卻連半點阻礙都沒有,就像打在夢雲之上。

可兩人並未有半分鬆懈,因為前幾日在破廟中的遭逢也如現在這般,本來殿裡溫良順遂的燭火突然炸出了聲,火星濺起噼啪的聲音。

那時只一瞬間,他們就看清了,火光中是無數影子拼出的殘缺形狀,中空的,垂直的,破碎不堪的,在煙裡晃的,全都沒實形,絲毫不停地繞著供桌轉,越來越快,煙幕跟著漫,淹過了荒苔,隨後把燭火的光壓得只剩一點,連彼此的臉都快看不清……

片刻走神,一人的小腿不知何時添了道血口,沒見傷口,卻在滲血;另一人手背灼疼爬上指尖,胳膊上又多了道細血痕;剛剛強行出招震得胸口發悶,兩人肩頭又驀然添了道血口,疼得倒抽冷氣。

身上的傷口不知何時已多到數不清,舊傷新傷的疼混在一起,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隨著血腥味慢慢融去,一股異香又纏上了鼻尖——

這絕非山間該有的香調,先是腐葉混著松脂的悶味,不等喘勻氣,又摻進鐵鏽扎人的腥氣,菸草嗆鼻的甜味,一股股順著呼吸往肺裡鑽,而雨霧裡還鑽出更多細碎的滑行聲,無數東西正從深山的背面傾巢湧出,死死釘在了他們身上……

………………

氣勢恢宏的大殿之中,有兩人正面對面地端坐著,臉上帶著寒暄客套的笑意,洪文定、小石頭等一干弟子均未見身影,只有傅凝蝶的小腦袋在下風處晃來晃去,專心燒著一壺沸水。

“此殿於奇峰頂巖之上巍峨聳峙,門前飽覽朝夕雲霞氣象,即便是袁某久歷四方,也足稱罕有啊……”

中年男子侃侃說著,如他所說自然不差,這座大殿面闊七間、進深三間,單簷歇山頂搭配前簷海廊,三十二根立柱均雕刻龍虎鳳鸞紋樣,與高聳山勢渾然相融,遠觀如嵌於青峰間,殿外巨石上“武夷派”三字鐵畫銀鉤、力透石筋,確實令人難忘。

江聞也顯然接受了對方的頌讚,眼裡有些得意之色。

這座大殿光是房間就含正廳、兩間偏廳、三間正房及十來間廂房,彼此串連如迷宮,屋瓦嚴整牢固,徹底擺脫了從前漏風茅草屋的窘迫,不在這些人面前顯擺一下,簡直是如衣錦夜行。

“哈哈袁大俠謬讚了。你屬實是來晚了,無緣見偏殿的棺槨,那尊開腸破肚的摩尼光佛才真是惟妙惟肖!”

袁承志心想好奇怪,這人好奇怪,是我剛才說的不夠清楚嗎?

“江掌門,眼看崇山西斜日暮,袁某前來也是有事相告。如今廣州城內局勢詭譎,仍有朝夕不保之憂,想來還需……”

“是啊,山西菜不入流、上不得檯面,要我看還得是廣東的粵菜。這粵菜首推廣州陽泉酒家,掌灶的劉師傅是年紀輕輕就獲得了特級廚師……”

“咳咳江掌門,我們沒聊做菜的事……”

“哦哦不做菜,這時候是該做飯了。大俠你平時愛吃啥飯,你們那兒上桌吃飯有講究不?”

隨後就是一陣致命的沉默。

袁承志眼皮跳了一下,縱使極高的涵養與內修都快壓不住表情,他搞不明白眼前這個武夷派掌門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自己也是為了稍償江聞的人情,才瞞著自家夫人跑來武夷山助拳,如今此間事了早該告辭,卻被這人神神秘秘地困在大殿裡,每次都這樣夢到哪句說哪句,根本沒辦法聊到開口辭行的階段。

“江掌門,若是有什麼事情,閣下不妨直說!”

袁承志終於忍不住騰地站了起來,而直到這時,江聞的眼神才認真了起來。

“實不相瞞,江聞本是井底之蛙,每日坐井觀天而已。誰知樹欲靜而風不止,只嘆久處武夷山中,未識天下英雄……”

“掌門客氣。”

“袁兄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請試……”

“……袁某讀過《三國演義》。”

“哦,我想辦個武林大會。”

“好說,原來是想辦個武……武什麼?”

“武林大會。”

江聞重重地把這四個字讀了一遍,可袁承志卻完全沒聽進去,心中暗疑這武夷派掌門若不是練功練壞了腦子,就是被趙無極暗算傷了心智。

“……江掌門,我門下弟子何惕守頗識醫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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