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伯府。
周奎斜倚在鋪著錦緞的太師椅上,眯著眼,聽著管家周安彙報著各處鋪子的收益。
“……西城那家綢緞莊,上月盈利又漲了一成,幾款蘇杭新到的料子,那些官太太們搶著要,小的已經吩咐掌櫃的,再多進些貨,保管這個月還能再多賺些……”周安的聲音帶著諂媚。
周奎滿意地捻著自己微胖的下巴,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彷彿已經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在向他招手。“嗯,不錯,不錯。還是你辦事得力。”
他呷了口茶,正盤算著是不是再盤下東街那間鋪面。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周奎的愜意。
一個藥鋪的管事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老……老爺!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周奎眉頭一皺,放下手中的茶盞,很是不悅:“慌慌張張,成何體統!什麼事大驚小怪的?天塌下來了不成?”
那管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喪著臉,帶著哭腔:
“老爺!少爺……少爺他……他把咱們京城所有十三家藥鋪的藥材,回春堂、百草軒……全……全都搬空了!一味藥都沒留下啊!連……連鋪子裡的掌櫃、夥計、藥童,一個不剩,全都帶走了!說……說是要運到永定門外去救濟那些……那些泥腿子!”
“什麼?!”周奎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像銅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渾話!十三家藥鋪的藥材?全都搬空了?他瘋了不成!那些藥材,有多少是御用的貢品!有多少是千金難求的珍品!他……他這是要拆我的臺!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那可是他周家藥材生意的根基!多少珍稀藥材,多少年的積累!周奎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指著那管事,手指都在發抖:
“那個逆……逆子!他……他想幹什麼!周安,快,快派人去攔住那個逆子!不,我親自去!”他氣得渾身發抖,剛邁出一步。
又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是糧鋪的大管事錢豐,比先前那個還要狼狽,幾乎是哭嚎著撲倒在地,聲音淒厲:
“老爺!老爺啊!更……更不得了了!少爺……少爺他把咱們七大糧倉的糧食……豐年倉、廣積米行……除了……除了留給佃戶們明年開春的種子,其餘的,足足七萬三千石糧食……全都……全都命人運出城外賑災去了啊!一粒米都沒給府裡剩下啊,老爺!”
“七……七萬三千石?”周奎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巨響,彷彿被一道驚雷劈中,身子晃了晃。他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聲音都走了調:“七萬三千石?”
七萬三千石糧食!那可是他周府上下嚼用十年的口糧!是他費盡心機,從牙縫裡省出來,囤積起來的家底!是他在這亂世中安身立命的本錢!
“噗——”
周奎一口氣沒上來,喉嚨裡咯咯作響,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一晃,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老爺!”
“快!快扶住老爺!”
管家周安和幾個下人手忙腳亂地扶住他,周奎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睛向上翻著,指著門外,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逆子……敗家子……我……我周家幾十年積攢的家業……我的糧食……我的藥……完了……全完了……”
雙眼一翻,竟是氣得直接昏厥了過去。
過了許久才悠悠轉醒,睜開眼睛,第一句話:
“快,被車,我要取見皇后娘娘!”
坤寧宮內,暖香嫋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