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伯府的清晨,難得的寧靜。周濤破天荒地與周奎同坐一桌用早膳。
“濤兒啊,你那西山,每日裡叮叮噹噹,到底在鼓搗些什麼名堂?銀子流水似的往外淌,爹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周奎呷了口粥,又開始了他每日的必修課——嘮叨。
“爹,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兒子做事,有分寸。”周濤夾了個包子,有些心不在焉。他昨夜還在琢磨孫元化提出的幾個火銃改進的難點,尤其是彈簧鋼的韌性問題。
周奎還待再說,管家福伯引著一人匆匆進來,正是李逸風。李逸風滿面紅光,額角滲著汗,腳步都帶著風。
“公子!公子!成了!成了!”
周濤“霍”的站起身,手中的包子都險些掉落:“什麼成了?”
“鋼!是鋼!宋先生煉出來了!真正的好鋼!”李逸風聲音都有些發顫,激動得難以自持。
周濤只覺一股熱流從頭頂灌到腳底,方才周奎的嘮叨、早膳的滋味,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他一把抓住李逸風的胳膊:“當真?快,去西山!”
周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哎,濤兒,飯,飯還沒吃完……”
回應他的,只有周濤和李逸風遠去的急促背影。
西山,鍊鋼作坊。
爐火的餘溫尚在,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獨特的焦炭與金屬混合的氣息。
宋應星一身灰撲撲的匠人短打,臉上幾道黑灰,唯獨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他正指揮著幾個匠人小心翼翼地從一個新砌的爐子旁搬出一塊半人高的鐵錠,鐵錠表面泛著與尋常生鐵、熟鐵截然不同的幽暗光澤。
“公子!”宋應星見到周濤,腳步匆匆迎上,聲音因激動而略顯沙啞,“您來看!成了,總算是成了!依照您說的‘滲碳’之法,我們反覆試了爐溫,調整了風量,這一爐,出來的東西不一樣了!”
他拿起一把大鐵錘,指向那塊鋼錠:“公子,您瞧仔細了!”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雙臂肌肉賁張,卯足力氣,狠狠一錘砸在鋼錠的邊角。
“當!”一聲清越悠長的脆響,遠非尋常砸鐵的悶響可比。
鋼錠紋絲不動,被錘擊之處,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印。
“好鋼!”周濤眼神一亮,快步上前。他伸手觸控那鋼錠,入手冰涼堅硬,質感沉重。他又讓匠人取來之前煉出的熟鐵條和一塊尋常市面上的鐵塊。
“公子,您再看這個。”宋應星先拿起那根熟鐵條,將其架在兩塊墊石之間,舉錘砸下。
“嘭!”熟鐵條應聲彎曲,向下凹陷了一大塊。
“這便是尋常的熟鐵,韌性有餘,剛性不足。”宋應星放下彎曲的鐵條,又拿起那塊從市面上買來的鐵塊,同樣架起。
“這市面上的鐵,雜質多,發脆。”他話音未落,又是一錘。
“噗!”一聲悶響,鐵塊直接從中間斷裂開來,碎屑四濺,一塊險些迸到李逸風腳下。
周濤點了點頭,對比之下,高下立判。
“宋先生,當真是辛苦你了。此鋼的韌性如何?可曾試過反覆鍛打?”
“回公子,已經取了小塊試過。讓最好的師傅鍛打,千錘百煉,依舊堅韌無比,遠勝熟鐵。而且,此鋼能磨出極為鋒利的刃口,吹毛斷髮亦非難事。只是……”宋應星略一沉吟,“眼下產量還是太低,這樣一爐出來,能用的好鋼,不過百十來斤。而且,廢掉的料也不少。”
“無妨,萬事開頭難,能煉出來,便是天大的進展。”周濤心中已有計較,“逸風,去把孫元化先生請來,讓他也看看這寶貝。”
不多時,孫元化腳步匆匆地趕到。一踏進作坊,目光便被那塊與眾不同的鋼錠吸引,幾步便衝到跟前。
“這……這是何物?與尋常鐵錠大不相同!”
“孫先生,請看。”周濤示意。
孫元化俯身仔細觀察,又伸手反覆觸控鋼錠表面,感受其質地。他眉頭微蹙,隨即從腰間抽出一柄隨身攜帶的短匕。這匕首乃是他用精鐵親自督造,鋒利異常。他握緊匕首,對準鋼錠用力一劃。
“鏘!”一串火星倏然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