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便是第二件事。”周濤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你發展的下線,他們之間不能互相認識。你找三個人,這三個人,只認得你。他們再各自去找人,那些人,也只認得他們自己唯一的上線。線與線之間,絕不能碰頭。每個人,都只知道自己的上一根線,和下一根線。所有的線頭,最終都彙集到你手裡。如此,即便有一條線斷了,被敵人抓住了,他也只能扯出與他相連的那一小段,卻毀不掉我們整張網。”
柳如是的心跳微微加速,這些話語裡透出的森嚴與冷酷,與眼前這個時常帶著溫和笑意的男人形成了劇烈的反差。這種反差,非但不讓她感到畏懼,反而生出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這個男人,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時而春風化雨,吟出“人生若只如初見”的絕美詩句;時而又如寒冰深潭,擘畫著足以顛覆乾坤的陰謀詭計。他究竟還藏著多少面,是自己未曾見過的?
她能感覺到,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個剛剛開蒙的學童,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而他,就是那個手握所有答案的先生。
周濤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神情的變化,繼續說著:“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每天會收到海量的情報,絕大部分是無用的廢話。你要學會篩選,判斷哪些情報有價值,哪些情報背後可能藏著殺機。比如,有人告訴你,某位大臣府上今晚有密會。這情報很有價值,但你不能立刻派人去探查,因為這很可能是個陷阱。你要先透過其他渠道,查一查今晚有誰會去,這個大臣最近和誰走得近,有沒有異常舉動。確認無誤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柳如是輕聲問:“公子,如是明白了。只是……這些情報,如何傳遞?若用信件,一旦被截獲,後果不堪設想。”
周濤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最後一件,也是最關鍵的事。”
他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遞給柳如是。書冊的封面是空白的,紙張也只是尋常的毛邊紙。
“這是什麼?”柳如是疑惑地接過。
“一本《三字經》。”
柳如是依言翻開,只見裡面密密麻麻,卻不是“人之初,性本善”,而是一串串毫無規律的數字和符號。
周濤從自己懷裡,也掏出了一本一模一樣的書冊。
“這兩本,是‘密碼本’。你看第一頁,有數百個符號,每個符號對應一個常用字。你要傳遞情報給我,就由我派給你的聯絡人,用這第一頁的對應法,將你的話翻譯成符號。信送到我手上,我再用我這本上相同的一頁,把符號翻譯迴文字。”
他點了點那本書冊。
“最關鍵的一點是,每一頁密碼,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後,你和你那邊的聯絡人,必須當面將這一頁燒燬。這樣,就算敵人截獲了我們的密信,甚至抓住了我們的信使,他也永遠無法破譯。因為他不知道我們用的是哪一頁的密碼,而用過的那一頁,已經化為灰燼,不留任何痕跡。”
柳如是捧著那本薄薄的書冊,只覺得它重逾千斤。這已經不是計謀,而是聞所未聞的“法術”!如此精妙絕倫的保密之法,恐怕連傳說中的公輸班、墨子再生,也要為之驚歎。
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周濤,眼中的光芒愈發熾熱。
這個男人,就像一本永遠也讀不完的奇書,每一次翻頁,都會帶來顛覆性的震撼。
“公子……”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是……明白了。”
周濤看著她眼中那混雜著崇拜、好奇與一絲絲迷戀的複雜光芒,心中微微一動。他能感覺到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氣息,就像初春的柳絮,輕輕搔颳著人心。
但他很快便將這絲漣漪壓了下去。他的目光有了片刻的遊離,隨後後退了半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略顯親密的距離,語氣也恢復了平淡。
“這件事,關乎西山根本,也關乎我等的生死,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我會派一個絕對可靠的人與你聯絡,以後,你只對他一人負責。記住,大膽去做,西山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柳如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疏離,眼中的光芒稍稍黯淡,但隨即又被一種更深的敬意所取代。她知道,這個男人心裡有他的尺度和界限。
她將密碼本緊緊抱在懷中,鄭重地躬身一揖。
“公子放心,如是定不負所托。”
周濤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登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他沒有再回頭。
柳如是站在原地,直到馬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才緩緩直起身,低頭看著懷中的密碼本,嘴角綻開一抹複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