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未吟昂著頭,眼神直視。
朝陽照在她紅撲撲的臉上,落在她明亮的眼裡,汗滴閃耀,這個新來的妹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鋒芒。
蕭西棠竟被她盯得有些心虛。
大腦思索一圈,竟發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
於是他反問,“那你呢,你是為了什麼?”
“開國皇后披甲上陣,開疆拓土;我母親隨父出征,定國安邦,還有祖母,她老人家也是經過戰場淬鍊的。我會跟她們一樣成為女將軍,打退來犯之敵,護我邊疆百姓,帶領我的將士凱旋!”
陸未吟不假思索的給出自己的答案。
她沒說想,沒說要,而是說的會,會跟她們一樣!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像重錘一樣敲在蕭西棠心上。
這天之後,連著好幾天,蕭西棠都沒有練功,但卻習慣性早醒,也不起,就跟烙餅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陸未吟問他為什麼學武。
強身健體嗎?他身子骨本就強健,學不學都行。
謀功名嗎?他之後確實會參加武考,但他對功名好像也沒什麼執念,有也可,沒有也可。
投了個好胎,哪怕什麼都不做,這輩子也能衣食無憂。
可他好羨慕陸未吟,羨慕她那麼明確自己的目標和方向。
就這麼彆扭著苦惱著,蕭西棠整個人都沒了精神,禾順想找大夫來看看,反被罵了一頓,無奈,他只好把蕭東霆請來。
“大哥。”蕭西棠頂著一張苦瓜臉,沒精打采的癱在椅子上,“你說我學武是為了什麼呢?”
蕭東霆覺得好笑,“好端端的,琢磨這個做什麼?”
蕭西棠把緣由始末說了,蕭東霆半天沒說話。
想不到陸未吟竟有如此抱負,真不知道該說小看了她,還是她高看了自己。
大雍雖允許女子從軍,可終究力量懸殊,女子從軍容易,可要為將領兵何其艱難?
就說她母親,最終也沒逃過嫁人生子的命運。
而且現在天下太平,哪兒有什麼來犯之敵?
不過她一番話能引得阿棠自省,倒也不錯。
“你有什麼特別想做成的事嗎?”蕭東霆問。
蕭西棠望著窗外隨風而動的桂樹,很努力的想了半天。
從陸未吟那樣的遠大志向開始,想一個排除一個,最後得出答案,“想親手把陸二收拾一頓。”
上回以多欺少,勝之不武。
“很好,那你就暫時把這個當成學武的目的,先達成這個,再去想下一個。”
蕭西棠坐起來,撓撓頭,有些難為情,“人家陸未吟為國為民,我卻為了爭強好勝,這樣會不會有點太拿不出手了?”
“你自己的目標,自己覺得好就好,為什麼要跟別人比?”
蕭西棠一想,也是,人各有志,他就想當個紈絝子弟,只要不為非作歹折辱門楣,就不丟人。
蕭東霆走後,蕭西棠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頂著大太陽跑到院子裡舉了二百下石鎖,太陽一落又去打木人樁。
千姿閣裡,陸未吟正在練字,採香從外頭進來,往冰鑑裡添了一些冰塊。
“大公子去扶搖軒開導三公子了。”
陸未吟“嗯”了一聲,筆走龍蛇。
寫完,照例讓人把練字的紙收好。
一直到天黑,蕭東霆都沒來過千姿閣,陸未吟心情好,晚上吃了不少。
借蕭西棠的嘴把她的想法透露出去,若是蕭東霆前來規勸或說教,那就證明他不贊同,以後做一些事時就得防著或瞞著他一點。
可他沒來。
沒來,雖然不代表支援,但至少是個訊號。
在他那裡,是容得下女子懷揣壯志的。
臨睡前,陸未吟交代尖尖,“明天找個裁縫來。”
她打算再做幾套方便活動的勁裝。
“好。”
陸未吟打著哈欠躺下,又說:“明早不用叫我,我想多睡會兒。”
梔子的甜香飄進屋裡,她很快就睡著了。
夢裡,她回到了人生中最最痛徹心扉的時刻。
大開的城門裡,屍體堆積,血流成河,血腥味和屍體燒焦的氣味交織在一起,衝擊著每一次呼吸,灰暗的天和戰火灼燒的土地融為一體,如同煉獄。
“啊!”
陸未吟猛得坐起,汗流浹背。
“小姐,怎麼了?”尖尖點亮燈,掀簾進來,“做噩夢了?”
陸未吟點點頭,雙手掩面,自己平復情緒。
半晌後,尖尖說:“時辰很早,再睡會兒吧。不怕哦,尖尖守著你。”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蕭西棠的聲音,“……燈都亮了,怎麼會沒醒?哎呀,你別攔我,陸未吟,快起來,練功去了。”
尖尖斜了眼外頭,拉下臉,“這三公子好生討厭,自己不睡,還總吵得小姐也不能好好睡。”
陸未吟已經沒有睡意,索性穿好衣服起床。
這回蕭西棠沒拎石鎖,而是拎著個食盒。
“給你帶了吃的。”
陸未吟開啟蓋子,香氣撲鼻。
是她愛吃的水晶粉粿,還熱乎著。
她拿起一個,咬一口,剛嚥下去,就聽見蕭西棠說:“我的東西可沒有白吃的,剛好我這兒有一件小事需要你幫忙,你不會推脫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