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並未散去,只是向後面退了兩步,大家聚在一起,目光仍舊帶著濃濃的關切望住高遠。
費振剛在他身邊坐下來,摸出一盒煙遞給他一根,輕聲道:“小子,我知道南老的離世對你的打擊很大,但人死不能復生,你得學會接受現實啊。”
高遠把煙接過來點上,狠狠抽了一口後嗓音低沉:“主任,我知道,我心裡都知道,但就是走不出來,先生對我的恩情太重了,一想到先生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就難受得要命。”
費振剛拍拍他的膝蓋,嘆聲氣,說道:“想想你師母,還需要你照顧呢,如果你還打不起精神來,不是更讓老人家難受嗎?”
高遠又流下了淚水,他低頭抹了一把,強笑一聲,說:“您說得對,先生已經走了,師母年紀也大了,身邊更離不開人了。我也正想跟您說這個事兒,我打算把師母接到家裡去住,方便照顧她老人家,您看合適嗎?”
費振剛想了想後說道:“這不是合不合適的問題,我琢磨著,湘君先生不會同意跟你回家的。
道理你不會不明白,首先說,南老雖然離去了,但老兩口在那套房子裡住了幾十年,對湘君先生來說,家裡的每一個物件,每一件傢俱,甚至空氣裡都帶著老伴兒的氣息。
對湘君先生而言,這就是念想,是情感的寄託。
其次,你雖是南老的關門弟子,也正式拜過師了,但畢竟不是老兩口的親生兒女。
湘君先生是個很傳統的女性,我想他不會答應去你家裡給你添麻煩的。
我說句不中聽的,卻也是句大實話,你對湘君先生沒有贍養義務,儘管我知道你這孩子情深義重,我想湘君先生也是如此想法。”
高遠又抽口煙,點點頭說道:“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可是老太太也是79歲的人了,又遭受了這麼大的打擊,身邊離了人可不行啊。”
費振剛也點了根菸,說道:“這點你放心,學校不會不管的,系裡的幾位領導也商量過了,給湘君先生找個保姆照料她的日常生活。
你和你的幾個師哥師姐們,平時沒事兒多往先生家跑跑,幫著幹些家務,多陪老太太吃幾頓飯儘儘孝心就是了。”
高遠點著頭說道:“嗯,我知道了。謝謝學校和系領導們對我師母的關懷和照顧。”
費振剛笑笑說:“都是應該的,南之先生是北大歷史上最優秀的教授,湘君先生也在北大教書多年,這對賢伉儷為中國的教育事業做出了傑出的貢獻,如今南老走了,照顧好湘君先生的晚年生活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高遠啊,你也要儘快從悲痛中走出來,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別讓老師、同學們,尤其是你師母湘君先生為你擔著心。
你現在這個精神狀態,實在是令我們擔憂啊。”
高遠說道:“請主任放心,我會盡快調整好的。”
費振剛也嗯了聲,說:“你是個好孩子,這點我們都看在眼裡。好了,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你再坐一會兒,然後跟大家一起回去吧。”
高遠說聲好,見他起身,也連忙站了起來,目送他大步離開。
又抽了根菸,高遠感覺心裡舒服了一些,將菸頭扔在地上踩滅,撿起來握在手中,背上吉他,起身走到同學們面前,勉力一笑,說:“這幾天讓大家擔心了,對不住各位,今後我會好好調整情緒,儘快恢復成個正常人,請哥哥姐姐們放心吧。”
陳建功拍拍他的肩膀,嘆息一聲,說:“你小子悲傷的心情我們完全能夠理解,但就像費主任說的那樣,人啊,不能總沉浸在傷痛中走不出來,斯人已逝,你首先要接受現實,然後,當前的主要任務就是把咱們師母照顧好。”
小查眼含熱淚說:“遠兒,我們會跟你一起照顧好師母的。”
高遠點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
梁左抓住高遠的手腕,說道:“走,喝酒去,大醉一場後再睡一覺,醒過來,也就啥事都沒有了。”
他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楊迎明說:“我請客,誰也不許跟我搶。”
高遠幾乎是被這幾位架著離開未名湖畔的。
幾個人浩浩蕩蕩殺出南門,殺向長征飯莊。
在二樓找了個偏僻角落的圓桌坐下,點了六個菜,要了三瓶白酒一堆扎啤。
等酒菜上齊,大家吃喝起來。
高遠清楚,今晚這頓飯是同學們為了給他排解陰鬱、消沉的情緒。
經過跟費振剛聊天,他更清楚自己得振作起來,不能再繼續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了。
自己得把對先生的懷念和感激深埋在心底,在今後的日子裡把師母照顧好。
面對敬酒,他來者不拒。
他確實也需要用大醉一場來調整情緒。
可非常奇怪的是,越是想醉就越醉不了。
一斤白酒進了肚,扎啤也喝了兩紮,他目光清明,腦袋靈光,還能搖頭晃腦地大聲朗誦:“君不見,長江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