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端著盆去水房洗漱過後,高遠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靜。
對面的鐵架子床上鋪除了個床板已經不見了人。
楊迎明說,邦子走出寢室時一步三回頭淚流滿面。
高遠心說,想必那一刻,他心裡也是極為懊悔的吧?
老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反過來,可恨之人也可憐。
思緒從邦子事件中抽離出來,高遠摸出煙來散了一圈。
他盤腿坐在床上,剛把煙點著,寢室門被人敲響了。
梁左過去開的門。
趙建福笑呵呵走了進來,環視一圈,將目光投向高遠,說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今晚一定回來睡。”
見他走進來,高遠忙起身,順手遞過去一根菸,笑著問道:“您這是專程找我來的?”
趙建福只比葉叔大兩歲,在77級文學專業這幫傢伙們前面,以“老大哥”自居。
他把煙接過來,吹口氣兒,叼上。
高遠擦了火柴幫他點了。
趙建福拉了把椅子坐下,抽口煙後說道:“嗯,來跟你聊兩句,都知道了吧?”
老師、教授們串寢室,在這個年頭太正常不過了。
課上傾心傳授,課下悉心指導,特別負責任。
跟同學們交流的話題也五花八門、海闊天空。
其中,陳貽焮先生最受同學們歡迎,胖老頭也最愛往寢室裡鑽,聊到得意時便發出爽朗的笑聲。
陳鐵民先生是他的助教,陪同前來,一個寢室一個寢室地轉過去,往往要花費一整晚時間。
但這樣不拘形跡的課外輔導卻讓同學們如沐春風、獲益良多。
高遠一看就知道趙老師今晚不是來閒聊的,聽了他的問話,他點著頭,說道:“知道了,幾位老兄都跟我說過了。老師,我有哪些需要特別注意的事項嗎?”
他門兒清,趙老師專程跑一趟,是來叮囑自己兩句的。
聽他主動詢問,趙建福欣慰一笑,道:“別緊張,你就當做是一次老師、教授們對你學業的綜合考察。”
“這麼說來,優秀青年評選那事兒是真的?”
“是真的,學校今年第一次舉辦校級‘優秀青年’評選活動,旨在樹立政治進步、品德高尚、品學兼優的優秀青年典型,反映當代青年的精神品格和價值追求。
參評條件是共青團員,為班級、系裡乃至於學校做出過突出貢獻者。
當選了,學校會頒發優秀青年獎章,並會記入檔案。
咱們系原本定的就是你,老師、教授們對你也很認可,但沒打算去北影廠看你拍戲。
誰知道出了左永邦這麼一檔子事兒,傳得沸沸揚揚,讓系裡丟了回人,學校領導們也顏面無存。
學校領導和幾位教授一商量,不能任由這件事情繼續發酵下去了,對北大的聲譽影響力太壞。
得立刻樹立起一個優秀青年典型人物來挽回學校的聲譽。
挑來挑去,你們77級全體同學中,小有成就,並且得到外界認可的也只有你了。
適逢你又在北影廠協助劇組拍攝電影,教授們便決定,親自去一趟,幫你加加油,打打氣。
順便,呵呵……
到時候會有報社記者隨行,會給你做一個採訪。”
他不說還好,一說有記者跟著,高遠更惶恐了。
兩輩子加一塊兒都沒接受過記者的採訪。
當然他也清楚,這是出於宣傳、正名的需要。
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高遠掙扎了一下,說道:“採訪就不必了吧,也沒做出太大的成績來。”
“必須要接受採訪,這是校領導和系領導共同作出的決定,沒條件可講。”趙建福根本不鬆口。
見高遠誠惶誠恐苦笑連連,其他幾位同學都一副看熱鬧不嫌事的臭德行。
他溫和一笑,道:“你也不要緊張,明天的北影廠之行就是一個座談會的形式,老師和教授們也會去深入剖析你這個劇本的優劣,你就簡單談一談創作初衷,和劇本核心展現出哪種精神便可以了。
記者們問你的問題也是經過教授們稽核過的。
對了,我給你帶過來了,偌,你先看看題目,打個腹稿吧。”
高遠把趙建福遞過來的紙接了,看一眼紙張上羅列的四個問題,嘿嘿笑道:“老趙,您乾脆把正確答案一併給我不完了,我連夜背背,保證回答的讓記者們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一句話氣得趙建福想踹他。
他站起身往外走,義正言辭:“學術是不能造假的!自個兒好好想想該怎麼回答吧,謹慎一些,別出了岔子。”
走到寢室門口,趙建福又轉過身來,說:“明天你早些回北影廠等著,老師、教授們大概九點鐘到。”
高遠連忙說好,目送他離開。
梁左湊過來,笑嘻嘻說道:“給我看看都問你些啥。”
高遠瞥他一眼,“滾一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