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節奏後,這貨跟開了掛似的,瞪著倆大眼珠子,咧著大嘴,表情豐富得不得了。
高遠看了眼李晨聲。
李晨聲心領神會,扛起攝像機就拍。
把這段陳佩斯最流暢的表演納入到鏡頭裡。
“好,過了!”王好為一拍大腿,笑著喊道。
大家都說:“精彩,太精彩了。”
“佩斯開竅了啊,演得真好。”
“好傢伙,這表演得也太自然了,歎為觀止,歎為觀止啊!”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教的。”
高遠心裡很驕傲,嘴上卻說著不敢當不敢當,湊巧了而已。
陳佩斯剛開始還有點兒懵,但緩過神兒來,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被稱作“通透”的東西。
特別是看到老爺子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種認可,那種欣慰,陳佩斯咧嘴笑了,自信心前所未有的強大起來。
“兄弟,謝謝你啊。”他拍了拍高遠的肩膀,表情真摯,發自肺腑:“不瞞你說,我頭一次感覺到,演戲還能這麼過癮,表演是一件能夠讓我感覺到特滿足的事情。”
高遠笑著說:“二子哥客氣了,您之所以覺得過癮,感到滿足,是因為您放下了。
我們常說,表演是一門大學問,是值得演員去研究一輩子的學科。
但在我看來,那些個什麼斯坦尼理論,格洛托夫斯基表演體系,他真不一定就是正確的。”
趁著喘口氣兒的工夫,大家都湊了過來聽高遠白話。
陳強很驚訝,“小高你聽說過斯坦尼我倒是不意外,你竟然也知道格洛托夫斯基?”
“波蘭導演,戲劇家,戲劇試驗所的創始人。老爺子,我們北大中文系不僅教寫作,也教授一些戲劇理論知識,我們吳組緗先生可是紅學大家,說句不誇張的話,在我們班同學們心目中,組緗先生的《紅樓夢》研究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貨掰著手指頭繼續白話:“給我們上課的老師陣容堪稱豪華,像王瑤、季鎮淮、周祖謨、林庚、陰法魯、吳小如、陳貽焮、何九盈、樂黛雲、謝冕等這些老師教授們,隨便拎出一位來,哪個不能吊打格洛托夫斯基三條街。”
“哈!”老爺子樂了,“瞧你那一臉驕傲的樣子,真挺欠揍的,不過貌似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這套陣容,確實奢華啊,你小子能得名師真傳,也是有福了。”
王好為也笑著說道:“我昨兒就看出來了,小高雖然入學時間不長,但卻深受北大中文系老師們的影響,尤其是這思想上,太……進步了。
並且小高說得沒錯,不論是吳組緗先生,還是其他各位先生們,在文學創作、教育教學、理論研究等各領域中都是大家,都被人敬仰。”
“所以啊,我為我有幸在北大中文系讀書感到驕傲,在求學生涯中能夠享受到各位名師的授業解惑感到無比自豪。”
王好為笑著點頭,存心考校他,問道:“你剛才說,斯坦尼理論,又或者格洛托夫斯基表演體系不一定真的正確,那麼,你認為在表演中,怎樣詮釋一個角色才是正確的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陳懷愷、李文化、江淮延等人也走了進來。
施雯心老太太笑呵呵看著高遠,滿眼期待的樣子。
高遠沉思片刻,組織下語言,方才說道:“其實我剛才那個提法也不準確,因為任何一種理論從提出,到完善,最後到成型,都是經歷過大量實踐的。
我應該說,這些理論,沒有絕對權威一說,我們研究它,不是因為他的正確性,而是相對認同它的理論價值。
導演問了,在表演中,怎樣去詮釋角色才是正確的?
其實,我認為也沒有正確與錯誤之分,表演方式也沒有一套既定標準。
但是,作為一名演員,起碼要做到吐字清晰,有起伏波動;情緒轉換要貼合劇情發展,不能生硬。
這只是一個及格表現,是評判一個演員的基礎標準,達到了,才能被稱之為‘演員’。”
說到這裡,見大家均面帶微笑點著頭,他笑了笑,繼續發表他的長篇大論:“當你達到演員的基礎標準後,該怎麼進步呢?
我說一點我自己的理解吧,在我看來,其實不復雜,想要往前邁進一步,努力的方向就三樣:情感、技術+自身體悟。
上課時我聽樂黛雲先生講過,前兩樣在西方電影界非常流行,被視為一名演員是否成熟,演技是否出色的衡量標準。
比如說什麼表現派、體驗派、方法派等等。
挨個去講透徹的話,那咱今天這戲就甭拍了,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北大二教三樓大教室聽樂黛雲先生的《西方文學發展史》一課。”
這小子,還推銷起他家老師的課程來了。
大家發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高遠也嘿嘿嘿,“我說一下自身體悟吧,套用一句說書人的行話,在評書這個行當裡,講究一個:有多大人情,說多大書。
放在影視劇表演中就是:有多大體悟,演多大角色。
這與人生閱歷密不可分,我說得更直白一點,到了陳老爺子、黃玲老師、劉釗老師這種境界的老戲骨,拿到一個角色,下意識地就會把這個人物拆解開來,去揣摩,去審視,然後進行重新塑造,讓其變成自己想要看到的人物。
這種經過重新捏合、塑造出來的角色,毫無疑問是超越了編劇預設的那個人物的,他的層次更高,人物形象也更加立體、飽滿。
實話說,咱們這些老戲骨,才是挑起中國電影脊樑的偉大功勳,是值得年輕演員學習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