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群低著頭,偷偷打量高遠。
椅子不夠坐,梁曉聲自告奮勇嘿嘿笑道:“我去搬兩把椅子來。”
陳佩斯站起身,跟他一起去,“等我一會兒。”
倆人出了門,梁曉聲搗一下陳佩斯,鬼鬼祟祟問道:“你也看出來了?”
陳佩斯狡黠一笑,道:“前陣子還沒那麼明顯,這幾天,小高那點兒小心思可一點都不掩飾了。”
“健群歲數大了點兒吧?”
“大點兒好啊,大媳婦兒知道疼人,這不正說明高遠那小子聰明嘛。”
“倒也是,長得還那麼漂亮。”
“嘿嘿……”
不過三分鐘,兩人搬過來幾把椅子。
菜很豐盛,酒是從一老鄉那裡打的散酒,用塑膠桶裝的,五斤。
筷子碗擺齊,把酒倒在搪瓷缸子裡,各自落座後,高遠招呼道:“今兒發了筆小財,二子哥讓我請客,我琢磨著來廠裡也有段時間了,一直在忙修改劇本的事兒,也沒顧得上跟大家夥兒聚聚。
正好藉此機會跟大家一起坐一坐,交流一下革命友誼,就響應了二子哥的提議。
來來來,都別客氣,先吃一口墊墊肚子再開喝。”
他先舉起筷子,將幾片紅腸夾到江珊的碗裡。
江珊脆生生說道:“謝謝哥哥。”
大家也不見外,各自夾菜。
吃了兩口,陳佩斯從兜裡摸出份協議書來遞給高遠,道:“導演讓我給你帶過來的,你先把這個簽了,我好交差。小心點兒啊,錢在紙裡夾著呢。”
高遠一看,是一份手寫的歌曲轉讓協議。
大概意思是,經雙方友好協商,《三月裡的小雨》詞曲作者高遠,將本歌曲出售給京城電影製片廠,指定給電影《瞧這一家子》使用,劇組一次性支付高遠創作費300元,此協議自簽訂之日起正式生效云云。
協議書裡包著厚厚一沓錢。
高遠禁不住在心裡念磕兒:這玩意兒真具備法律效力嗎?
這個年代就這麼隨意,什麼版權啊,專利啊一概都冇。
也沒人在乎這個。
《著作權法》《專利法》都還了無蹤跡呢。
總之有錢賺就行。
梁曉聲從上衣兜裡摘下鋼筆遞給高遠。
這傢伙先把錢揣進褲兜,接過鋼筆把協議書鋪在茶几上,刷刷簽下他的大名,又遞還給陳佩斯,“齊活。”
陳佩斯接過去,疊整齊後裝好,又笑,“還沒齊活,導演說了,讓你儘快把曲子弄出來,再填上詞,她也能早點找人去錄製。”
“沒問題,明天我就寫出來。”
辦完這事兒,大家開吃。
這年頭兒,吃頓好的不容易。
別看在座的幾位都是北影廠的職工,大小也算是個明星,但也是拿工資幹活的。
拍電影是國家任務,也是他們份內的工作,廠裡肯定不會再額外支付給大家片酬的。
但有生活補助。
跟高遠一個標準,每天兩元。
就這兩塊錢,他們大多數人都會補貼給家裡,日子過得就難免拮据了一點。
比如說梁曉聲,他省吃儉用的,因為每月大半的工資都得寄回老家去,不然父母、兄弟姐妹們吃飯都困難。
哐哐一頓造後,高遠端起茶缸子,跟倆男的抿了一口。
女同志們不喝白酒,以茶代之。
吃口菜喝口酒聊著天,氣氛倒也融洽。
話題自然離不開正在拍攝的《瞧這一家子》。
高遠單敬陳小二一杯,笑著問道:“二子哥情緒高漲啊,下午的拍攝進展順利?”
幾位女同志都嘿嘿笑了起來。
陳佩斯老臉一紅,支吾道:“下午沒我什麼事兒,就拍了一組老齊去我家串門的片段。”
敢情導演這是徹底把你晾到一邊了。
高遠呲牙一笑。
李健群說道:“對了,那場戲你改臺詞了是吧?跟之前的詞兒不一樣了。”
“沒錯,之前欠考慮了,塑造老齊這個人物的時候,本意是體現他和老胡一家人關係親近,不見外。後來回學校上課,我的老師江南之先生就這個片段專門跟我聊了聊。
南老說,在當下這個年代裡,關係再好,也不會腆著臉去別人家蹭飯的,那會給主家增加生活負擔。
所以,我接受了先生的意見,把這段劇情給修改了。
改成胡嬸熱情留客。
老齊堅定拒絕,半開玩笑地說:‘家裡老婆子做好飯了,你家蒸茄子,我家蒸土豆,大家半斤對八兩。’
誒,現場效果怎麼樣?”
拍這段情節的時候,他已經顛兒了。
李健群抿嘴一笑,道:“還行吧,我感覺江老師挺在狀態的。”
張金玲看一眼陳佩斯,意味深長道:“陳老師今兒下午的狀態可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某人的影響。”
陳小二老臉又紅了起來,“那個啥,吃菜吃菜,喝酒喝酒,說點兒別的。”
諸位哈哈一樂,沒再揪住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