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棠晚抬頭看向靈堂之上:“以後只聽我的話,我讓你做什麼便做什麼。不論是賀三母子或是你的父母,都不能越過我去。”
邵盼下力氣大,有可取之處。她要替娘復仇,以後要走的路太遠,身邊的確需要這樣一個人。
但邵盼下性子太過懦弱,若不事先說清楚,只怕以後會壞事。
“這是自然。”邵盼下目光虔誠,毫不遲疑地道:“小姐,我可以籤賣身契給您。只是男男……”
桑小姐和她非親非故,卻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還救了她的女兒,如今又給她一口飯吃,她必定對桑小姐忠心耿耿,誓無二心。
但簽了賣身契就是賤籍,她自己無所謂,可無論如何也不想女兒變成賤籍。
“賣身契就不必了。”桑棠晚擺手。
人是否忠心不是一紙文書能牽制的。京城那些深宅大院裡背叛主子的奴僕還少嗎?
“謝謝小姐。”
邵盼下心下感動,頭磕在地上“砰”的一聲。
桑棠晚又道:“另外,你要改名。”
“改名?”邵盼下愣了一下:“我是家裡第一個孩子,在冬日最冷的天出生,又是女孩,家裡人都不喜,我爹便胡亂起了這名兒,意思盼下一個孩子是男孩,的確不好聽。小姐幫我改一個您順口的吧。”
她低下頭,手捏著衣襬。說起這些,她慚愧得很。
“你不用覺得愧疚,這不是你的錯。世人若只生男孩,只怕早就絕種了。”桑棠晚眸底泛起淡淡的嘲諷,頓了片刻她道:“以後你叫盼夏,夏天的夏。在最冷的冬日出生又如何,終會盼來最暖的夏日。”
邵盼夏聽得熱淚盈眶,連連對她磕頭:“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她終於有正兒八經的名字了,小姐親自給她取的,還是這麼好聽的名字。
她只在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是誰的女兒,也不是誰家的兒媳婦。
“男男的名字也改了吧。”桑棠晚重新跪到火盆前,丟了一把紙錢進去,眉目間有幾許疲憊:“叫圖南。圖畫的圖,南方的南。”
娘說,這世道對女子不好。年輕時娘做生意吃過許多苦頭,遭遇過許多惡意,聽過許多不堪入耳的話。
娘淋過雨,願意給更多的女子撐傘,辛媽媽、曲綿綿,還有許多女子,都是娘將她們救出苦海。
她要和娘一樣。
或許她的螢火之輝不能與坐在高臺上的日月相較,但至少能照亮身邊的人。
“圖南?”邵盼夏驚喜地重複一遍:“小姐,能不能和我說說這是什麼意思?”
她沒讀過書,卻覺得這名字好聽極了。比女兒之前的名字好聽萬倍不止。
圖南,圖南……她太喜歡這個名字了。
“這名字出自莊子的《逍遙遊》。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揹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寓意鯤鵬圖南,一躍而上。”桑棠晚低聲解釋與她聽,又補了一句:“你跟著我,我會讓南南讀書的。”
娘說孩子就要多讀書,能開慧明智。
“小姐,小姐……”邵盼夏感動至極,數度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我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總之以後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您的吩咐,我一定照做!”
她一個勁兒地給桑棠晚磕頭。
女孩子能讀書得多大的造化?她從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回去收拾一下東西,將南南接過來吧。”曲綿綿扶起她。
“桑老闆,你就這麼去了,我還有很多生意沒有和你談……”
此時,鄭道生拿著一副悲切的腔調走進靈堂。
他胞弟鄭道發與其並肩而行,兄弟倆生得一樣面目可憎。
鄭道生乾瘦矮。鄭道發倒是比他高一頭,但看起來更為猥瑣,單看人的眼神便叫人覺得不適。
見他們進門,桑棠晚豁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