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的情報網好像進一步擴大了,而且越來越周密。
奇怪,百騎司的老莊不是已經去葉縣了嗎?這情報怎麼還這麼厲害。
慕容嫣看出他的疑惑,卻沒有戳破,反而說道:“那夫君可聽聞,瘦馬從三四歲便被教導討好男人,琴棋書畫不過是錦上添花,最要緊的是學如何察言觀色、承歡侍宴。”
林臻望著她眼中的痛惜,想起張儷昨夜剝蟹時的手——同樣白皙的手指,一個在賭場剝蟹,一個在皇宮攥拳。
“你可是心疼那些姑娘啦?”
“豈止是心疼!”慕容嫣粉拳狠狠砸在石欄上。
砰的一聲。
這都不能說是粉拳了,應該是鐵拳!
“朕可是聽聞那些牙婆選女童時,要捏骨查痣,稍有不合便棄如敝屣。養母動輒打罵,每日只給半盞粥,就為了養出纖瘦身材,這與豢養牲畜何異?”
“傻瓜,自從揚州瘦馬出現這幾百年來,一直都是江南富戶的“雅趣”,那些牙行背後牽扯著無數人家生計,揚州令上個月剛剛上報過,在當地有三成農戶就是靠賣女換錢換糧的。”
慕容嫣忽然轉身,玉簪上的東珠輕輕搖晃:“所以呢?就因為是傳統,朕便要放任男子將女子當作玩物買賣?朕聽百騎司的彙報說,那些十三四歲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改,只能等著被貴人“相馬”,價高者得。這!!這就是典型的物化女性!”
“那又如何?你有好辦法嗎?”
“我...沒有,但是朕絕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
“嫣兒,為夫知道你很想為女子做點什麼,但我也並非是放任。”林臻抓住她因生氣而微微顫抖的手,掌心的溫度熨帖著她的指尖。
“而是這件事情絕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疏導。你可記得,前些年江南水災,百姓易子而食時,是誰開倉放糧?是那些買瘦馬的富戶。瘦馬買賣雖惡,卻也是寒門女子的一條活路。”
慕容嫣的睫毛忽然顫動,聲音低下來:“可她們本不該走這條路。”
“我知道,所以我已讓中書省草擬《瘦馬行規》,要求牙行備案女童來歷,嚴禁拐賣幼童,售價控制在一千兩以內。另在揚州推行‘生女補貼’,生女孩的人家免三年賦稅。”
“一千兩?”慕容嫣冷笑,“那些富戶買瘦馬動輒數千兩,一千兩怎能斷了他們的暴利?”
“斷不了暴利,卻能斷了惡性競爭,從前牙行哄抬物價,逼得寒門賣女求活;今後限定價格,富戶想買瘦馬,便需多花銀錢在教養上,反而能提升瘦馬的身價。那些精通詩書的姑娘,千兩銀子只會讓富戶更珍惜。”
慕容嫣忽然沉默:“你總說要遵從傳統,可傳統裡女子就該被買賣?”
“傳統裡也有女子無才便是德啊。”林臻忽然輕笑,“但陛下在金鑾殿批奏摺時,用的可是女子手寫的《女訓》?傳統如流水,堵不如疏。揚州瘦馬若能成為才女的培養所,而非玩物的生產線,又何嘗不是一種改革?”
慕容嫣抬頭,發現他眼中映著漫天霞光:“你總是這樣,用利來導善。”
她忽然嘆氣:“可朕一想到那些姑娘被教導如何討好男人,就覺得這天下的男子,都在享用她們的苦難。”
“我又何嘗不是男子?”林臻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享用著陛下的關心,享用著其他妻妾的照料,可我也在想辦法讓更多男子明白,女子的才情,不該成為取悅人的工具。《瘦馬行規》裡寫得清楚,瘦馬若能透過每年一度的考試,便可自贖其身。”
慕容嫣的眼睛忽然亮起來:“你要讓瘦馬有出路?”
“正是,堵死買賣之路,不如開啟生路。嫣兒可曾想過,為何外國人也能滲透瘦馬買賣?正是因為牙行沒有規制,才讓他們有機可乘。若所有瘦馬都在官府備案,他們又如何渾水摸魚?那些被外國人買回去的瘦馬,下場更是悽慘呢。”
遠處傳來宮娥的輕聲議論,慕容嫣忽然鬆開手,背過身去看華清池的水:“為什麼你總是比朕想得長遠。朕總想著快刀斬亂麻,卻忘了這亂麻裡,纏著無數人的生計。”
林臻走到她身後,看著她髮間的玉簪:“陛下可還記得,那日在奉先殿裡,你說要做個讓百姓吃飽飯的皇帝?讓百姓吃飽飯,從來不是殺幾個牙婆就能做到的。”
“罷了,聽你的吧。”慕容嫣轉身時,眼中已無怒意,“今晚別走了,朕讓人在椒房殿備了鹿肉火鍋。”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