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看得眼睛發直,忽然拽住林臻的手:“夫君你聽,不過片刻功夫,價格便翻了兩番。這瘦馬真值這麼多錢嗎?妾身進府的時候,才十五兩銀子。”
“哈哈哈哈,她們當然沒辦法和你比,不過瘦馬向來都是這個價錢。”
浣碧望著張儷:“張儷姐姐常說賭場是銷金窟,如今看來,瘦馬售賣會才是真正的黃金窩。”
“五百兩!”周澤紅著臉舉牌,“那個小繡我要了,腰肢正好堪握!誰搶我他媽跟誰急!”
他的話惹來一陣噓聲,卻讓王媽媽笑得合不攏嘴。
林臻看著舞臺上的少女們,見她們雖面帶淺笑,眼底卻透著一絲麻木。
那個叫小蠻的琵琶姑娘,指尖還留著練琴磨出的薄繭,卻在主持人喊出“四百兩”時,乖乖地向出價的富商福了福身。
“五十頭牛!我要那個小繡!”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把在場所有人都喊傻了。
眾人齊刷刷回頭看去,就見來自蠻蒙的兩個草原漢子正大馬金刀的坐在那,滿臉興奮。
頓時全場譁然。
“放肆,這是我們大乾的盛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就是,還五十頭牛,虧你說得出來!”
“哪裡來的憨貨,叉出去!”
林臻的指尖也驟然收緊。
瘦馬雖然是買賣,但卻是我們漢族人的事兒,絕不允許外族人染指。
“夫君,莫要衝動,且看看那主持怎麼說。”張儷輕輕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王媽媽顯然沒料到會有外族商人出價,愣了一瞬,撇撇嘴,翻著白眼說:“這位猛士,不好意思了,我們漢家子女,不賣外族人。”
林臻聞言,帶著朕心甚慰的感恩說道:“說得好,拍賣繼續。”
“哈哈哈哈。”
“幾個蠻蒙來的蠻夷人,也妄想染指我們漢家女子。”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自取其辱了吧!”
“你們!”穿著遊牧民族裝扮的漢子站起來吼道:“你們這是歧視!”
“就歧視你,怎麼樣啊?”
“想打架啊?還是想開戰啊?”
“都不想就滾出去!”
“你們!你們大乾欺負人!我要回去狀告可汗,狠狠治你們的罪!”
他話沒說完,就被幾名看場子的壯漢拖了出去。
一場鬧劇誰也沒在意,拍賣繼續。
這時有人喊到:“那小蓮怎麼賣的?”
王媽媽這才堆起笑臉:“這位老爺好眼光,咱們小蓮可是萬金樓的頭牌,起拍價便是五百兩呢!”
“五百五十兩!”一樓的鹽商立刻加價,“小蓮我要了,回去給老孃做孫媳!”
競價聲越來越高,最終小蓮以八百兩成交,成為萬金樓十名瘦馬中價格最高的一個。
當她低頭跟著買家離開舞臺時,眉間的花鈿被汗水暈開,像朵褪色的春櫻。
“這些姑娘,大多是被父母以五兩銀子賣給牙婆的,養到十六歲,卻能賣出千兩高價。”她望著司馬椿蕾,“娘娘可知道,五兩銀子在揚州能買三石白米?”
司馬椿蕾的笑容忽然淡了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帕子:“這有什麼關係?她們若不被賣作瘦馬,怕是連三石白米都吃不上。與其在寒門吃糠咽菜,不如在富貴人家做個妾室,起碼能穿金戴銀。”
“穿金戴銀?”張儷輕笑一聲,“娘娘不知道吧?瘦馬進門要行開臉禮,用絲線絞去面部細毛,疼得死去活來;若是不得寵,便會被髮賣去煙花柳巷,那時連五兩銀子都不值。”
“那也比吃不上飯好吧?”
林臻望著這對各執一詞的妻妾,忽然覺得她們的爭論,恰如這舞臺上的燈光。
有人看到的是繁華,有人看到的是悲涼。
他忽然開口:“別爭了,《瘦馬行規》下月便要推行,今後瘦馬買賣需註明出身來歷,且年滿十六歲方可售賣,以後瘦馬的情況會越來越好的,儷兒,你也不要難受了。”
說完,他望著司馬椿蕾,“椿兒,你可知道,我為何規定十六歲?”
司馬椿蕾搖搖頭,髮間的玉步搖輕輕晃動。
林臻忽然望向舞臺,見最後一名瘦馬正被人以三百兩買走,唇角勾起一絲苦笑:“因為十六歲,是她們能自己決定去留的年紀。”
舞臺上,主持人正在為下一組瘦馬造勢,水晶燈的光輝依舊璀璨。
林臻靠在沙發上,看著金絲地毯上閃爍的東珠,忽然覺得這一晚的所見所聞,不過是揚州瘦馬產業鏈的冰山一角。
那些被明碼標價的少女,那些在競價聲中流轉的命運,終將在《瘦馬行規》的推行下,慢慢迎來些許改變。
哪怕只是讓她們在被挑選時,多一絲作為人的尊嚴。
“夫君你看!”司馬椿蕾忽然指著舞臺,“下一組瘦馬要登場了,這次是雪梅瘦馬,聽說個個生得冰清玉潔,肌膚賽雪。”
她轉頭望向張儷,“妹妹,你說咱們王府要不要買幾個?”
張儷沒說話。
林臻望著她眼底的微光,忽然想起昨夜在賭場,她剝蟹時的專注神情。
或許,改變就該從這一個個看似微不足道的規定開始,就像這大劇院的燈光,雖然無法照亮所有角落,卻能讓站在舞臺上的少女們,看見一絲掙脫枷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