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著我,繼續往前走去,直到王府門前,他才終於支撐不住,驟然跪倒在地。
我曾聽說,人死後,屍體會變得又重又硬,像一根圓木,很難抱住。
但崔恕寧願自己摔跪在地,也不肯鬆開我哪怕一根手指。
終於,鮮血從他唇邊低落,在我雪白的衣襟上綻開朵朵紅梅。
“王爺保重啊,快些鬆手吧!”
僕人們哭成一片,而林枝枝卻突然衝上前來,從懷中掏出一塊粗布手絹,說:“王爺,您先止血……”
可崔恕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對十三說道:“去請太醫。”
頓了頓,又補充:“再請魏相來府。”
林枝枝舉著手絹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就在這時,崔恕忽然注意到她手帕上繡著一朵小小的梔子花——那是我最喜歡的花,更是我繡在他香囊上的圖樣。
他於是看向林枝枝,也是今晚第一次正眼打量起這個姑娘。
“你……”
林枝枝眼中立刻燃起希望:“王爺,我叫林枝枝,家住……”
“——退下。”
崔恕冷冷打斷,“來人,給她十兩銀子治傷,再把她趕走。”
林枝枝如遭雷擊,臉色煞白。
我飄到崔恕身邊,想看清他眼中的情緒,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濃黑。
我不知道他和林枝枝之後會如何。
也許,恨會讓他記住她,從而慢慢的忘記我。
忘記曾經的愛人,是愛上新人的開始。
總會有怎麼一遭的。
我苦笑著安慰自己,並且默默在心裡倒數。
——時間該到了吧?
我的每次輪迴與重生,都卡在他們二人初次相遇的時候,這一次是時間最長的一次,我甚至看完了他們的首次交鋒。
我於是伸出手,撫上崔恕的嘴角,想再多看他幾眼,也想幫他擦去唇邊的血。
卻毫不意外的兩手自他臉頰穿過。
誰知,此時此刻,林枝枝的聲音忽然不適時宜的再次響起。
“王爺,我會替我弟弟贖罪的,哪怕做牛做馬,為奴為婢。”
滿場寂靜。
我扭頭看向林枝枝,雖然魂體無心,卻也覺得心如擂鼓。
難道,她是想以罪眷的身份入府嗎?
不過這好像也並不奇怪。
人心非草木,只要朝夕相處,同在一個屋簷下,崔恕總能慢慢看到她的好。
畢竟,殺人的又不是她。
她又有什麼錯呢?
她只不過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少女罷了。
這或許會是一個好的開端,無論如何,有情人總會終成眷屬的。
終於,月光下,我見崔恕緩緩轉身,側臉輪廓冷硬如刀削,薄唇輕啟,竟是一笑。
可那笑容卻令人毛骨悚然。
“好啊。”
“明日午時,你來王府,籤賣身契。”
“從此,生死由我。”
“如何?”
林枝枝重重的點頭。
“多謝王爺,我絕不後悔!”
“絕不後悔?”
“絕不後悔!”
崔恕輕笑一聲,一字一頓:“那本王必定不會辜負於你。”
我聽後,心一涼,只覺得說不出的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