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林枝枝與崔恕相對而坐。
我坐在他們的中間,左看看,又看看,試圖想從他二人之間看出些不一樣的氣氛。
可是,什麼都沒有。
林枝枝只是尷尬的抱住自己的身體,睫羽輕顫,淚珠要落不落。
“多謝王爺出手相救,我這條命從此便是王爺給的了……”
“本王救你,不過是不想聽見那腌臢貨色髒了‘梔梔’的名字。”
崔恕冷哼一聲,“你該慶幸,你與王妃同名。”
林枝枝眼中光亮頓時一暗。
我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
我想,她大約是誤會了什麼。
也許她以為,初見之時,崔恕口中的“梔梔”叫的是她。
又或許,其實她明白一切,卻還是在劇情的安排下,不可控的對崔恕產生了嚮往。
那是一個少女,對愛情的嚮往。
要知道,愛情裡的一聲呼喚,可抵過千千萬萬句情話。
車內重回寂靜。
我託著腮,原以為林枝枝無話可說了,卻沒想到,剛到了王府門口,她便先行跳下了馬車。
“王爺,我叫‘枝枝’,是枯枝爛葉的‘枝’,是沒人要的樹枝的‘枝’。”
她仰起臉,露出脖頸處新鮮的掐痕,“——不像王妃娘娘,是金尊玉貴的梔子花的‘梔’。”
充滿挑釁意味的一番話。
崔恕劍眉一擰,“你找死。”
“我現在已經是王爺的人了,王爺要殺要剮,隨意便是!”
說著,林枝枝便一把丟開蔽體的錦被,露出裡面破破爛爛的紗衣。
此情此景,王府門前灑掃的小丫鬟見了,旋即失手打翻了水盆,熱水在青石階上蒸氣白霧,擋住了影壁後頭竊竊私語的下人們。
“呀,這不是那個新來的姑娘嗎?瞧著倒有三分像王妃……”
“沒想到,王爺這麼快就……”
“今日多舌者,杖五十,發賣出府!”
崔恕的烏靴碾碎階下薄霜,我見他面色鐵青,卻是解下了大氅扔向林枝枝。
“披好。”
他聲音淬著冰渣,“別再用你這下賤手段髒了人眼!”
我喉嚨一苦。
我飄在空中,看到林枝枝倔強的眼睛漸漸泛紅,裡面是說不盡的委屈與悽楚。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剛才的舉動絕非故意。
她天性堅韌不拔,是個倔脾氣,崔恕看輕她可以,卻不能看不見她的存在。
枝枝——這名字是爹孃給的,哪怕再不堪,也是她活著的證明。
她只是不想頂著我的名字而活。
我心中既悲慼又無奈。
我看得懂林枝枝,也看得清崔恕,可在劇情的操縱下,好像整個世界都在為他們創造曖昧的機會。
而我,一個死人,根本阻擋不了這個向女主角無限傾斜的世界。
林枝枝最後含著淚攏緊了大氅。
怎知,那領口狐毛卻絞住她散亂的髮髻,一支木簪“咔嗒”落地,簪頭刻著個歪歪扭扭的“梔”字,正是我從前消遣時刻著玩的廢料。
“這是……”
她倉皇去撿,卻被崔恕搶先一步踩住。
靴底碾著木簪緩緩移動,他沉聲道:“偷東西,該剁哪隻手?”
人群響起倒抽冷氣聲,林枝枝突然俯首跪地,說:“王爺,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東西的——我只是怕進胭脂館後失了清白,便想著與其受辱,倒不如以死明志,所以早上才從耳房裡順走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