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抬頭。
崔恕也沒有說話。
我看著他的臉,面無表情,無悲無喜,好像個面具。
好半天,他才忽然張口,聲音淡淡的,彷彿自言自語一般。
“那梔梔呢?”
林枝枝茫然的望向他。
“……什麼?”
“我說,那我的梔梔呢?”
崔恕一字一頓,“你尚能自己選擇生死,可我的梔梔呢?”
“你弟弟給過梔梔選擇嗎?”
“他給過我選擇嗎?”
“我明明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梔梔好好的活著。”
晚鐘恰在此時撞破寂靜,驚起簷下寒鴉。
我飄在王府門前的白燈籠上,看見林枝枝在滿地霜華里縮成小小的一團,像極了沒人要的小狗。
“要死也別髒了梔梔的舊物。”
崔恕忽然抬腳越過她,“——滾去靈堂跪著,沒本王的命令,不準起身。”
林枝枝撐著地面想要站起,被林父打傷的膝蓋卻讓她再次跌坐在地。
“裝什麼可憐。”
惠姑姑從門下走出來,命人揪住她頭髮,“老身這就教教你這腌臢貨什麼是規矩。”
……
我飄進靈堂時,林枝枝正對著我的冰棺叩首。
她換了身衣服,也撿回了木簪,將它端正的插回髮間,然後從懷中掏出個粗布荷包,倒出五枚銅錢擺在供桌上。
“這是感謝王妃的書錢。”
她額頭抵著蒲團輕聲說,“我日日帶著,本想著哪天能還給王妃……”
此處無人,我信她的真心。
但,很可惜,崔恕不信。
門外突然傳來燈盞碎裂的聲音,崔恕站在光暗的交界處,腳邊是打翻的燈油。
他死死盯著供桌上的銅錢,突然衝上前來,將銅錢掃落在地。
“你也配祭她!還簪著她的髮簪!”
“何必假惺惺!梔梔根本不會在乎那幾文錢!”
混亂之中,林枝枝被崔恕一撞,腦袋重重磕在琉璃棺蓋上,她的鮮血順著我臉的位置蜿蜒而下,彷彿我見這滿室荒唐,悲憫落淚。
“可是我在乎!”
林枝枝忍著痛,一把抹去額前鮮血,“王爺,我本就是來贖罪的!我願日日跪在王妃靈前誦經,為王妃祈福,哪怕是跪在炭火上……”
“——那就跪炭火。”
崔恕打斷她,冷笑著踹翻炭盆,“正巧王妃生前擅畫紅梅,你便用血給她染幾枝。”
林枝枝的表情瞬間坍塌。
我飄到炭盆上方,看她重新撿回銅錢,隨後猶豫了片刻,最終閉著眼睛、渾身顫抖的跪上那通紅的木炭。
她繡鞋冒起輕煙的瞬間,崔恕轉身便走。
可就在這時,林枝枝卻咬牙叫住了他。
“王爺且慢!”
高溫木炭可以燙得人瞬間皮開肉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冷汗已經浸溼了林枝枝的脊背,可即便如此,她的聲音依然堅定。
“敢問王爺。”
“若我受傷誤了工,王府可還照常發我月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