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的。
在我話音剛落之時,崔恕突然猛的仰起臉,望向我。
我一怔。
他這是……知道我在?
不。
怎麼可能。
因為同一時間,我聽到門外林枝枝的聲音。
“你們都讓開!”
林枝枝嗓音清脆,裹著晨露的清寒,來得很是及時。
也是,今早王府下人全員出動,她肯定也不能缺席。
我放眼望去,見她提著食盒跨過門檻,素白喪服被風吹得緊貼腰身,襯得她身形纖細如竹。
惠姑姑眉頭一皺。
可她剛要呵斥,卻見林枝枝將食盒中的供果點心一一取出,放在我的靈前,隨後徑直走到崔恕的身邊,端上一碗薑湯。
她目光清澈,直接把碗抵在崔恕開裂的唇邊。
“王爺,昨夜您在書房伏案而眠,受了風寒,請喝些薑湯驅寒吧。”
崔恕身體一顫,目光緩緩移向她。
“你昨晚又去了書房?”
“是,”林枝枝面不改色道,“昨晚我再去書房送茶時,王爺已經睡著,我不敢打擾王爺,只好給王爺披上毛毯便退下了。”
“你胡說!”
突然,崔恕猛的暴起掀翻薑湯,瓷碗頓時碎裂,碎片擦著林枝枝臉頰飛過。
可她不躲不閃,只是靜靜的跪在崔恕腳邊。
“昨晚的茶裡煮了梔子花,一定是梔梔她……”
“——不是‘梔梔’,而是林枝枝。”
林枝枝毫不留情的打斷崔恕。
“茶是我泡的,毛毯是我披的。所有事情,都是我林枝枝做的。王妃娘娘已死,請王爺認清現實!”
靈堂驟然死寂。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崔恕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林枝枝一把拉過他的手。
我看著他們倆相交的雙手,一如昨夜,密不可分。
林枝枝用力的拖著他往我棺前靠。
“王爺請看!請睜大眼睛看看!”
“王妃娘娘一直都躺在這裡,她不會動,哪裡都去不了!根本不可能給王爺端茶添衣!”
日光一閃,我冰棺旋即反光。
崔恕在下一秒對上裡面雙眼緊閉的我。
我手指甲的顏色變了。
剛死時,崔恕為我梳妝染甲,曾用鳳仙花將我指甲染成紅色。
可是,現在,那十個指甲已然都變成黑色。
我明白,這是我不可逆轉的死局。
人死後,血液凝固,屍僵開始,面板會隨之變青變白,指甲變黑脫落。
我就是死了啊。
哪怕崔恕為我穿上當年的婚服,將我雙手交疊安然放在身前,使我保持一副安詳入睡的姿態。
但我就是斷氣了,就是沒救了,就是死掉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掙扎什麼、期待什麼。
反正我早已放棄掙扎,放棄期待。
他應該像我一樣,放下。
就像林枝枝說的,人走茶涼。
涼了的茶不好喝,要倒掉,換新的,人也一樣。
死寂。
我靜靜的望著崔恕。
半晌過去了。
他忽然動了一下,漸漸雙手幅度變大,甩開林枝枝。
然後,他雙拳握緊,壓在我的棺蓋上。
“來人,伺候本王洗漱。”
崔恕聲音冰冷,卻突然變得十分清醒。
“今日王妃下葬,事務繁多。”
“本王……一刻也不想耽誤。”
我緩緩飄向靈堂門外。
看吧。
我就說,他一定能走出來的。
只要有林枝枝在,崔恕就一定可以走出一切悲傷。